“还意外的收获呢,就他们。”
这是那天我在厕所里听到的对话。
这天我们剪的牛皮是从欧斯尼内部的某个仓库找来的滞留品,有两年多的历史,没有新鲜牛皮的清气和腥气,质量稍差。由于是次品,这些牛皮不能用来做包面,只能混在包带和提手中,因此所剪图案不再五花八门,加上数量不多,到下午三点便宣告罄浄。
然后他们回到针车的位置,我继续去了流水线尽头剪线头以及成品检查。
这条流水线的针车工多数按工时计薪,效率比完全计件的线组要低些,但是质量要好很多,直接减轻我的许多负担。成品区未剪线的产品越来越少而加入到剪线行列的人却越来越多,厂长也来帮忙。好事就怕分享的人多,尤其是有限的资源,石油制品不断涨价就是典型。手一闲下来心中就惶恐,不禁为时下的处境和接下来的命运担忧——不知道将会安排我做什么。其他同行并没有我的担忧,而是悠然自得享受难得的空闲。她们确实有资格和优势,首先作为老员工,不犯严重错误一般不会被罚款更不会被“裁员”;再次,这些人与这边的管理以及一起从新天地来的厂长都不太熟,而这些管理喜欢找熟人调遣。我两个优势尽无,惶惶不可终日。都说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而我的手中只有一把磨得铮亮的尖刀和一手心的汗水。决不能任人宰割!在惶恐中我再次看到了做针车的好,远远看着徐宝健他们边说笑边忙碌的身影,临渊羡鱼之情油然而生。虽然我清楚即使学了针车,回到新天地我还得做回一名后整的普工,但是我真的很想学,正像某些大学生明明知道继续读大学没有出路,可还是坚持读到最后,也是为了那一点点的希望。
正好厂长也略懂针车,虽然还是三脚猫,但经我一赞,也可以跑得很快---她答应教我了。
厂长在一线帮我找了一部针车,作出老师的模样跃跃欲试。她自己不学无术,还想把人教好,真是难为她了。我从前以为学生是不可能超越老师的,最多与之并驾齐驱在同一条水平线上。可是许多事实证明我错了,拥有高徒,庸师也会变成良师。难怪许多学校和老师只对尖子们宠爱有加,确有仰仗之意!三脚猫也能生出四脚猫,这是很正常的生物现象,何况我们还有一句老话: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半个上午,我学会了开关机台、穿面线、打底线、放梭芯和梭壳等预备工作,接下来开始适应膝盖抬压脚。就是车出的线不直,天生的水性杨花,爱****;刹车也控制不准,时常在准备刹车时踩错前后的方向而变成加速,几次害我手慌脚乱差点缝到手指。刹车是整套针车技术的瓶颈,学不会,连入门都不算;但要是学会了,前景可谓海阔天空、一马平川。
我想早一点学会,回到新天地后好与施思针车相会,所以中午自愿放弃午休来到车间连班。车间里机车的插头全部未拨,四周都是易燃物品,这万一打雷或者起火,想补救都难。转念又想,冬天刚过,怎么可能有雷。“老天”可能对我顽固的个人观念错误的自然认识感到不满,非要倒行逆施制造超自然的新现象不可,突然平地一声雷响。顿时,尖叫和哄笑纠缠成一团。扭头只见过道上一个男孩扒在地板上被大框子压住背,只露出脖子和半节腿,动弹不得,活像一只死乌龟,大姐们无一不笑。原来那男孩与一位老大姐追逐时,想从一个空框子上越过,谁知他有近视眼而且跳跃水平不高,踩在框沿上与框子一同翻倒,由此替大自然制造了眼前的一幕。人人都有幸灾乐祸的本能,我深受其害也用它伤人无数,本也公平往来无可厚非,只是最近我的良心像洪水冲刷过的番薯地,一个个相继破土,道德感也像啃多了番薯的老鼠,体型渐渐硕大,频繁现身。此时,我不觉得好笑反而觉得悲哀,但怕她们误以为我是个不爱笑的木头人,又迎合着笑个不停。只到一位大姐笑完之后高抬贵脚把笨重的框子挑开,我的悲哀才少了些许。只是那个男孩似乎被框子压得上了瘾,不太情愿破坏由他制造的欢笑场,慢悠悠地爬了起来,连谢谢都忘了说。
他们是被迫来连班的,因为他们线上在月底将安排了一天假,所以那天的产量必须通过连班赶出来。如果谁不连班,放假那天领班们就会发挥乐于助人的爱心把他们借到别的线上帮忙。无偿。
我学得急躁,认为没有天赋,天生不是出来打工的料却不得不出来打工,几次气得心想不如趴下来睡觉。可是没有学会基础,怎么睡得着?那时候我把我与施思的主要距离锁定在针车技术上,技术的纯熟度决定了全部,这是我接近施思唯一的一根稻草,我若放弃针车就等于放弃施思。所以即使大脑犯困针车难学,还得一次次爬起来继续坚持。直到把自己气得物极必反,心情焕然平静。我回想厂长教我的时候说:“学这个就像学溜冰,要先学会刹车。到你可以随心所欲地刹车时,你的功夫就已经到家了,然后再学难度更高的倒溜。”我没有学过溜冰,但我学过骑摩托车。联系起来想想还真相似。于是我把针车当做摩托车,虽然不能驰骋万里,但骑着它在家门口兜几圈也是件趣事,启动——刹车——启动,……,重复千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