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下正是中秋佳节,北静王府园之正门俱已大开,吊着羊角大灯。嘉荫堂前月台上,焚着斗香,秉着风烛,陈献着瓜饼及各色果品。老太妃等一干女客皆在里面说话。真是月明灯彩,人气香烟,晶艳氤氲,不可形状。地下铺着拜毯锦褥。老太妃盥手上香拜毕,于是大家皆拜过。老太妃便说:“赏月在山上最好。”因命在那山脊上的大厅上去。众人听说,就忙着在那里去铺设。老太妃且在嘉荫堂中吃茶少歇,说些闲话。一时,人回:“都齐备了。”老太妃方扶着人上山来。因说:“恐石上苔滑,还是坐竹椅上去。”道:“天天有人打扫,况且极平稳的宽路,何必不疏散疏散筋骨。”于是水溶、水泫等在前导引,又是两个老婆子秉着两把羊角手罩,白雪、蓝冰等贴身搀扶,橙影、绯衣等在后围随,从下逶迤而上,不过百余步,至山之峰脊上,便是这座敞厅。因在山之高脊,故名曰凸碧山庄。于厅前平台上列下桌椅,又用一架大围屏隔作两间。凡桌椅形式皆是圆的,特取团圆之意。上面居中老太妃坐下,旁边只水溶陪着坐,水泫默默的坐在下手,旁的不过是老北静王留下的姬妾庶女,团团围坐。只坐了半壁,下面还有半壁余空。老太妃向水溶笑道:“常日倒还不觉人少,今日看来,还是比别人家的少了些。想当年过的日子,一到中秋团圆,男女三四十个,何等热闹。今日就这样,太少了。如今只等着你们两个快些成家,多给我生些重孙儿、重孙女儿,让这府里热闹起来才好。”水溶、水泫忙起身来答应了。水泫倒还小些,又是庶子,选个相当的人家便可以了。唯独水溶这个年轻的北静王。在婚事上实在不能马虎,老太妃给他在京中的人家里手把手挑了又挑,好歹有几个不错的姑娘,但只略给水溶提了一提。他便微皱了眉头只是不说话。几次下来,气的老太妃直拍桌子问:“这个也不行,那个也不要,你莫非是喜欢小倌儿不成?”水溶僵直的身子陡然一晃,这老太妃实在是为人彪悍,当着自己孙儿连这话都问了出来,水溶又是好笑又是无奈,只跪下温言道:“祖母,这事您就别管了,我现在不仅是您的孙儿。还是北静王。看皇上的意思,是想亲自为我指婚的。您挑的若与皇上的不同,那不就耽误人家的女孩儿了吗?”老太妃听了只得作罢,但想早点抱重孙子的愿望依然没有消退。
贾府这边也在庆中秋,一大家子人围在一起玩击鼓传花。不料这次花却在贾环手里。贾环如今每日读书向学,虽没有宝玉那般才华,但好歹勤能补拙,如今的文章做的也是不错。今见宝玉作诗受奖,心里也隐隐想要表现一番,只是探春告诫过他,想要出人头地现在就必须藏拙。如今花却落到手中。索性便也索纸笔来立挥一绝与贾政。贾政看了,点点头道:“难为他了,写的倒是中规中矩,只是没什么新意。”贾赦乃要诗瞧了一遍,连声赞好,道:“这诗据我看甚是有骨气。想来咱们这样人家。原不比那起寒酸,定要‘雪窗荧火’,一日蟾宫折桂,方得扬眉吐气。咱们的子弟都原该读些书,不过比别人略明白些。可以做得官时就跑不了一个官的。何必多费了工夫,反弄出书呆子来。所以我爱他这诗,竟不失咱们侯门的气概。”因回头吩咐人去取了自己的许多玩物来赏赐与他。因又拍着贾环的头,笑道:“以后就这么做去,方是咱们的口气,将来这世袭的前程定跑不了你袭呢。”贾政听说,忙劝说:“不过他胡诌如此,那里就论到后事了。”贾环听了身子一抖,嘴唇紧紧抿住,不露半点声色。是啊,庶子再优秀也不能算是正经的继承人,除非这贾府再没旁的子嗣。贾政最近颇为关照贾环,也只不过是见他勤恳踏实,现在抬举他一些,将来若不慎考中了功名,也能为家族增光,将来更好的“辅佐”宝玉这个未来主人。二人从出生就不平等,现在还奢求什么呢?贾环只暗暗苦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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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曜的中秋佳节过的并不如意,先是江浙一带官员上报,春夏交际雨水增多,南方多暴雨天气,很多堤坝难以维持这百年难遇的洪水侵蚀,有的地方洪水决堤,已经淹死了不少百姓。虽然朝廷赶紧拨了钱款过去,但抢修堤坝也需要时间,这段时间里洪水依然不退,那些丧失了家园的灾民渐渐往北方迁徙,有的逐渐成为一股股不断引起恐慌的流民寇匪。这一切都让水曜止不住头痛,看来必须要派一个得力的人前去配合当地官员,赈济安抚灾民的同时,镇压那些暴动的流匪。思来想去,先选了李尚书的三子李延梦,这人年纪虽不大却随了他父亲李尚书狐狸一般狡猾机智的性子,兼又有武职在身,最适合剿灭那些流民出身的匪徒了。李延梦虽然性格能力都合适,但他身上的头衔实在太小,不过是个四品中郎将,这种官职定然镇不住那些当地的官员,水曜想了一会儿,忽然眼睛一亮,水溶便被任命为钦差,带着数万物资与李延梦一同前去赈灾。
不说这二人在路上有几多波折,单是金陵这里便是另一番气象。因江浙几地的洪灾,当地的百姓痛失家园,没了安身立命的地方,不得不向其他地方逃难。金陵苏州两地雨水虽然也多,但并不曾泛滥洪灾。只是这每日进城的灾民实在是太多,食运来早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