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拉出的女人个个吓得半死,都瘫在那里像待杀的母羊哀哀地冲着男人们哭。油饼媳妇也在其中,她一边抱紧那双小脚一边哭喊“油饼”。律条村的男人都没想到鬼子会来这么一手,个个都把眼睛瞪得老大。当几个二鬼子用剌刀催逼着八个女人脱鞋解裹脚布子时,有五六位丈夫破口大骂。油饼不光骂,还冲出人堆咬牙切齿向胖脸鬼子冲去。不料刚冲到鬼子跟前,只见眼前刀光一闪,他的一条左胳膊从肩胛处齐刷刷下来掉在了地上。他一愣,急忙又捂着断臂茬口跑了回去,惹得鬼子们哈哈大笑。
当八名妇女的光脚全都暴露在众人眼前,男人堆里又一阵骚动,族长许正芝从中走了出来。他目不邪视,径直走向那个胖脸鬼子面前站定,一字一顿地说:“请你们不要再伤害天理。”
听了他的话,胖脸鬼子去看身边的瘦高二鬼子,二鬼子急忙向他咕噜了一通。接着,二鬼子对许正芝说:“志贺太君问,你是什么人?”
许正芝回答说是族长。接着,他便通过二鬼子的翻译,与那位“志贺太君”进行了一段对话:
志贺问:“你刚才说天理,我想问你,什么是天理?”
许正芝道:“天理就是天地间最大、最根本的道理,天理就是仁、义、礼、智、信。这是孔子讲的。孔子你知道不知道?”
志贺说:“孔子我是知道的,他的那套理论我也是知道的。不光我知道,我们大日本国几乎人人都知道。过去我们也是尊崇孔子,认为他讲的那些理论便是宇宙法则。可是后来西方人告诉我们,真正的宇宙法则并不是忠恕仁义。”
许正芝问:“是什么?”
志贺说:“是弱肉强食、优胜劣汰、适者生存!”
许正芝摇摇头:“那样,人不就和禽兽虫豸一样了么?”
志贺笑笑:“本来就是一样。”
许正芝说:“你们跟它们一样,中国人不。中国是出圣人的地方,出圣人的地方是礼义之邦、文明之国。”
志贺哈哈大笑,去踩了一下一个女人的小脚说:“这就是你们的礼义?都不会走路了还是文明?我今天就是要给你们改一改!”
那位瘦高二鬼子接着说道:“这是志贺太君到了鲁南发现了鏊子之后发明的游戏,好玩着呢!”
他这时一挥手,鏊子两边马上站了长长两排端剌刀的。几个二鬼子去扯起两个妇女拉到鏊子长阵的一头,喝令她们:“快上去走!不走就杀了你们!”这两位妇女便只好哭着踏上了热鏊子。上去后,她们一反平日走路时慢慢腾腾的样子,在两排剌刀中间趔趔趄趄飞也似地跑到了另一头。而在她们身后的鏊子面上,一种焦糊的味道迅速升起,弥漫在这暗夜的空气中。看着她们的这种模样,鬼子们全都哈哈大笑。
待她们跑过,另外几个妇女又被拉到鏊阵的一端。鬼子正要再逼妇女上去,只见许正芝却斜剌里扑上去,一下子跪倒,将左脸贴到了鏊子上!
他的这一举动把在场的中国人和日本人全惊呆了,一个个大瞪着眼睛,看着这位族长的半边老脸在鏊子上“咝咝”生烟。只见老人将左脸烙了片刻,又将右脸贴了上去。等他直起腰扬起脸,人人便看到了他脸上那大得不能再大的两块烙伤。望着这张脸,律条村的男人女人一齐放开嗓子嚎啕大哭!
胖脸鬼子看到这种局面,瞪起眼来刚要发作,忽听“轰隆隆”一阵响,西北天上有闪电亮起,闪电亮起的同时让人看见了遮满半边天的黑云。胖脸鬼子看了看,向瘦高二鬼子咕噜一句,二鬼子喊道:“撒!跑步到打了寺!”接着,鬼子和二鬼子便排好一队,向野猫山的方向跑走了。
鬼子走后,律条村的男女两堆迅速合在一起。他们围到老族长的身边哭叫片刻,接着有许多人向河滩跑去。许景行跑在最前头,他一到那里就高声喊“娘”,但喊了许多声也没人回应。转眼间众人都已来到,大家将倒在这里的女人全都找着,数一数,是六死五伤。围着这些死伤女人,人们发出了与天上雷声一般响亮的哭声。
正哭时,忽然一阵狂风刮来,河滩上飞沙走石,只听一阵“哇哇”的怪声由远而近。有人喊:“雨来了,快回去!”于是大家就抬起或死或伤的女人往村里跑。可是刚跑过河堤,那雨就追上了他们。雨一沾身,人们就觉出它太硬太硬──是带了雹子的,而且那雹子很不一般。虽然这时什么也看不见,但从脑壳受到的打击来判断,好像个个都大如栗子,直敲得他们眼冒金花。跑到村边,那雹子已在地上积了一层,滑溜溜地让人直打趔趄。好容易将死伤者弄回各自的家里,人们摸摸脑壳,发现上面已经凸起来了累累大包。
许景行与其他人一道将嗣母抬回家,发现家中空无一人,他摸着疼痛的脑袋喘息片刻,让别人看守着嗣母,又冒着大雹子雨跑了出去。这时雹子已经下得更厚,一旦闪电亮起,天上的耀眼,地上的也耀眼。许景行不知摔了多少个跟头才跑到东围门。这时他借助闪电光亮,看见生身父许正琮正背了嗣父往村里走,后面还跟着玉莲,玉莲是一手扶着公公一手托着自己的大肚子。许景行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