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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2(1 / 2)

许景行气喘嘘嘘跑进那个长着十几棵老柏树的大院,家庙房檐下吊着的大铁碗子灯已经点亮,而族长许瀚义老爷爷已经挺直他的矮胖身躯威严地站在了门口。他的身后是家庙的三间正房,里面也点着了灯,灯光煌煌亮亮,照耀着北面墙上供奉的许姓祖宗牌位。那些牌位上少下多呈山形排列,最高一层那唯一的牌位是律条村许姓的老祖宗。是他于许多年以前带着一个女人从东海边过来,在这里结庐拓荒而居。他一共生出三个儿子,其中两个儿子后来远走他乡,而最小的一个则在这里繁衍生息,最后发展成这么一个家族,组成了一个没有外姓的“父子庄”。家庙是一个家族的历史,一个家族的精神。一个庄户人活着的时候不管多么卑微多么窝囊,而一旦变成了这座家庙里的牌位,就变得神神秘秘威风凛凛。这么多的山一样的牌位立在那儿,更让人感到了无上的可敬可畏。而许景行感觉到,祖先们这种难言其重的力量,此刻全集中到了族长的身上。望着他,许景行突然打了两个寒噤,不由自主地让自己藏到了一棵老柏树的背后。

族人鱼贯而入,渐渐站满了院子。许景行发现,族人此时的排列仍和年初一时一样,最大的一辈站在前面。今晚在那个位置站着的只有三个老人。这就是说,连同族长许瀚义,这一辈人只剩下四个了。许景行记得,他刚懂事时在这一排站着的是十几个的,十多年下去,他们多半已经变成了屋里的牌位,剩下的四个也已风烛残年。除了族长尚存几分精神,其他三位连站立都显得十分艰难,那位八十七岁的许瀚珍,哆哆嗦嗦地连拐杖都要扶不住了。他们身后是许景行的父辈。在最中间站着的是他的伯父许正芝,“正”字辈里他年纪最大,今年六十有五。在他的东西两翼,是二十多个四五十岁的中年汉子。下面的这辈人数最多,约有五六十个的样子,乱哄哄站成一片,许景行不知不觉已被他们包围得恰得其所。再后边的两辈就少了,多是一些比他大不了多少的毛头小伙。许景行知道,与同龄人相比,他的辈份是较高的。

突然,家庙的青色砖墙“啪啪”响了两声,那是老族长拿他的一只老手去墙上拍的。听见这熟识的信号,院内顿时鸦雀无声,几百只眼睛全都瞅向老族长。老族长则在灯下扭转他的脖子,朝西厢房喝道:“把孽种带上来!”

许景行这才发现,原来一直关着门的西厢房早已有人。此时那门猛地打开,有个汉子拧着另一人的耳朵把他拖出。待二人来到灯下明亮处,许景行认出,被扭着耳朵的人就是蚂蚱,拖他的人则是蚂蚱的爹许景一。许景一把儿子摁跪在地上,冲他屁股狠狠踢了两脚,然后自己也向家庙门口跪下,把一颗头耷拉得像个蔫梨。

许景行正站在那里发愣,没想到爹又从西厢房里走出来了,而且拿着那只刚刚被他杀掉的鹅。他只走几步便没再前行,只将鹅掷到了蚂蚱的脚边。许景行看到这只鹅立即恶心欲吐,他又想起了蚂蚱两年前对他说过的事情。那一年的腊月村里有人办喜事,二人站在街边看热闹,看见新娘顶着“蒙头红”从轿中娉婷而出,都禁不住眼热心动。蚂蚱小声对他说,泥壶,你知道娶媳妇的滋味不?许景行当然摇摇头。蚂蚱却说,告诉你吧,我知道。许景行望着他瞪大了眼睛:你知道?你是怎么知道的?蚂蚱挤挤眼说:你找个鹅弄一回就知道了。听他这样说,许景行生气地一拳捅了他好远……。想不到蚂蚱现在真这样干,而且让人抓住了!看看那边跪着的蚂蚱,再看看他身边的那只无头鹅,许景行往地上狠狠啐了一口唾沫。

许景行不知道老族长会如何处罚蚂蚱,但知道肯定不会轻饶了他。蚂蚱今年十八岁了,十八岁不只意味着成人资格的获得,同时还意味着要接受成人应受的种种约束。更何况老族长的严厉是出了名的。他当年刚接任族长时,就亲定族规八条,声称要严执家法,把本族子孙全都调教成君子。老族长说到做到,二十多年下来,他在这家庙里曾处死过三男二女,重伤十余人,轻伤无数。许景行清楚地记得,十一年前他的一个堂叔得急病死后,堂婶因无儿无女不愿守寡,在一天夜里偷偷跟一个补锅匠私奔,被人发现捉回来打死在这家庙中。那个过程是许景行当时在墙外听到的,至今稍一回想,他耳边还响着老族长的斥骂声和堂婶的求饶声。四年前,他又曾亲眼目睹一个男人的尸体从这家庙里抬出去。这人是个不孝之子,他在一次赶集回来只将买来的锅饼给媳妇吃却忘了亲娘,致使老太太伤心至极上吊自尽。这一回蚂蚱做了丢人的事,会受到什么样的处罚呢?

老族长开始了处罚罪人的第一顶程序:让许姓几代男人一同诵读族规。他将手又在墙上拍了两下,喝道:“八不得,都给我念!”于是,一院子男人立即异口同声:

一不得辱祖玷宗;

二不得对抗官府;

三不得忤逆父母;

四不得兄弟争斗;

五不得为匪为盗;

六不得欺凌孤贫;

七不得淫邪犯奸;

八不得酗酒滋事。

待大家诵读完毕,老族长目光如炬地向众人扫视一圈,厉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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