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四牌楼,本司胡同,教坊司内,此刻正是灯火初上,坊内各处,灯红酒绿,轻歌曼舞,奏乐声,劝酒声,调笑声,声声不绝,觥筹交错,好一派荣景风华,盛世浮天。Du00.coM
水房之内,谢允真捏紧粉拳,娇美面容上此刻全是决绝,极轻又极快的对其母方氏说道:“娘亲,女儿料想,舅父或者父亲族中定会设法搭救我们。但目下实是刻不容缓,若是待得他们施救,女儿清白恐防不保。故而母亲和女儿须得在那姓段的到来之前,逃了出去,否则,其后种种,委实不堪设想。”
那方氏是寻常妇道人家,在娘家和婆家都是备受宠爱,不经世事,虽是有点见识,但这危急时刻,反而不及女儿有主见,此刻见允真说得在理,不由问道:“那…那…允真,依你说待要如何?”
正在此时,只听门外脚步声传来,来人和负责看守的龟奴言语几句,只听吱呀一声,门已经推开,却是进来一个青衫短褐,头戴布巾小帽的年轻男子,看上去约莫二十上下,面容俊俏,肤色白净。
允真向母亲暗中递个眼色,然后看向这男子,只见他拱手为礼,谦声说道:“小人毕坚见过谢夫人和谢小姐,小人奉教坊司司房大人,佥书大人和学艺官大人之命,请二位前去见礼。”
允真与母亲对看一眼,面上却是不动颜色。
此处是教坊司内的偏僻院落,远离喧嚣,闹中取静,风中花香四溢,沁人心脾,倒确是个清净所在。
房内,方氏和允真跪倒在地,垂首不语,静待发落。教坊司司房邓云宝,佥书邹贵和学艺官罗玉香来回观察地上跪着的母女二人,眼中闪过一抹惊艳,彼此交换个眼色,暗中点头不提。
这教坊司内,以掌印太监苏风岚为尊,素日里却是在宫内职守,重大事宜方才现身此地。其下设司房,掌管日常事务及司内经济,并设佥书一职,以执掌教坊内恩赏刑罚事务,而学艺官,则是主管乐妓的训导调教和歌舞习演等事宜。
此时,方氏和允真已经跪了盏茶功夫,二人膝下如针刺般疼痛,渐渐不支,尤其是方氏,毕竟上了年纪,原先也是养尊处优,如何支撑得这许久?即便当年进门之初,谢府的老夫人让她到跟前立规矩时,也从不曾让她跪拜如许长时间。虽然心知对方存心立威,但允真却是并不畏惧,瞄到母亲身形摇晃时,即刻伸出手去,搀住她右边胳膊。方氏得女儿一臂之力,不由侧头微微一笑。
只是唇边虽带淡淡笑意,其中甘苦自知。
司房邓云宝是个年过五旬的白面男子,样貌甚是普通,只是眼睛张合之间,光芒闪烁,不可捉摸。突然间,他将手中青瓷茶具往台上重重一放,方氏登时激灵一下,允真缓缓抚摸母亲手臂,以示安抚,眼睛也不卑不亢的迎视过去。
邓云宝眯缝着浮肿的眼睛,嘴里说道:“怎么,这么丁点时辰就受不住了?不愧是侍郎府里的金贵夫人和娇弱小姐啊,这身娇肉贵的,可怎么承受得了大老爷们的恩宠?”眼睛瞄向邹贵,接着说道:“佥书大人,你说是也不是?”
邹贵是个三角脸,鹰钩鼻的黑面汉子,脸型瘦削,却是三两肉都刮不下来,此际闻得邓云宝话语,阴沉说道:“正是如此,这两个不受用的,还要劳烦罗嬷嬷好好调教才是。进得教坊司来,你等贱妇,尽须卸下以往身段,否则,一旦落在我老邹手下,恐怕油皮都会脱个三四层!”
旁边慈眉善目,面容姣好的罗玉香却是面带微笑,点头不语。
邹贵看得允真轻抚其母手臂不停,面色一变,厉声喝道:“小贱人,把你的手放下,给我好好跪着,听取教训!”
允真却姿势不变,腰杆挺直,头颅高昂,美艳面庞上尽是凛然,她直视邹贵,朗声说道:“各位大人,我谢家素来上体天心,行善积德,而我父亦是忠君义烈,清正自守,如今谢氏一门不幸为奸人所害,乃至遽然罹祸,荼毒衣冠,使我母女二人沦落至此,但仍可自谓仰不愧天,俯不愧地。今日允真和母亲既入此门,自当遵循教坊司内规矩行事,定不会教各位大人为难。”
顿得一顿,允真继续说道:“故此上,还望各位大人能怜我母女二人身世,勿辱之太甚。世间万事,自有天地纲常,今日虽遭横祸,但他日老天未必不会还我谢家一个公道。如若各位大人当真欺辱过甚,谢氏允真不惜一死,以全名节。怕只怕,到时我父母的族中至亲未必就肯善罢甘休”
听得谢允真这一派长篇大论,硬气话语,邓云宝面色微变,邹贵则是嘴边阴笑,面带不屑,而罗玉香仍是面带微笑,不曾开言。
方氏几番意欲阻止女儿说话,无奈允真性子外柔内刚,并未听从母亲劝阻,急的方氏一时不知说何是好,眼见座上诸人脸色,内心不由得又是惊惧非常。
邹贵阴恻恻一笑,冷冷说道:“好,好一个才女,好一张利口,待得明晚段士章大人来为你挂红成人之时,看你还能不能如此嚣张嘴贱,哼!那段大人曾是隆庆年间武状元出身,如今三旬过半,正当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