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下山的路上,旺财打电话过来,叫我去景田的一家茶馆见他。www.DU00.COm
阔别多年。打了招呼后两个人相视而笑。客套了几句,他问起我以前的工作和来深圳的缘由。我简单的介绍了之前的工作经历。他静静听着,眼光透过啤酒瓶底般的眼镜直射着我,看得我浑身不自在。
讲述时我努力组织好自己的言辞,以对抗旺财刻意散发出来的强大气场。
他优雅地摊开手掌,示意我喝面前的功夫茶。然后身体往后靠在椅背上,目光却还是执著的盯在我脸上。我如芒在背的端起茶杯,掩饰自己的手足无措。他奶奶的,我人都来了,要杀要剐,你倒是给我个痛快啊。
“石油公司,这么好的单位,你都不做了。”
我心想完了,刚才重点强调自己被安排在荒山野岭间的加油站工作,风里来雨里去,扛着加油枪给社会主义添砖加瓦,都被他一句“这么好的工作”高度概括了。我立马缩起头做鹌鹑状,战战兢兢放下茶杯说:“是被安排在加油站。”不敢迎着他的目光,但为了显示对他的尊重,我还将目光稍微向上,看着他光亮的前额和稀疏的头发。
旺财伸出手,描述了他刚毕业在深圳的国营工厂车间实习,虽然公司很大型,但一样累死累活。“一个月工资才一千块!”说到这里,他用食指用力敲着桌子。旺财眉飞色舞的追忆似水年华,说到动情处,横飞的唾沫喷到我的面前的茶杯里。
最后,他不由分说地总结出我们80后自以为是天之骄子,眼高手低,高不成低不就。
他在纸上写下他的邮箱递给我:“你回去,把你的简历发给我吧。”我唯唯诺诺的接过纸条,折好放在口袋里。“我会帮你找,也会托我的朋友帮你找,但同时,”停下来,用食指指着我说,“你自己也要努力找。”
我使劲的点头。他起身拿了皮包,说:“走吧。我和你去坐车。”下电梯的时候,我站在他身后,他回过头:“我们公司就不适合你了,你在国企都出来了。”
一句话,把我出演这场戏的所有初衷彻底扼杀在萌芽状态。大厦里的冷气很冷,给人六月飞雪般的感觉。
我没有直接坐车回去,送走旺财后,独自站在天桥上被各种灰尘糊得看不出本色的栅栏前,我心头压抑。天空很暗,云层很低。大块大块的云镶着银色的边儿悬浮在肮脏的城市上空,隔阵子便有哇哇乱响的鸽哨从中掠过,想要营造一幅四景升平的假象,却发现和平之声的点缀只会能这个繁华的城市更加落败而己。
黑云压城城欲摧。天桥上人来人往,我靠在栅栏上,手忙脚乱地点燃一支烟,深深吸入,看烟圈渐渐散开,原本慌成一团的心情渐渐平复。
天桥上随处可见涂写着“办证电话”、“发票电话”的牛皮癣,我想到阿杜的歌“那个人在天桥下,留下等待工作的电话号码。”这些人,他们都能在这个城市的缝隙间顽强的生存下去,我有何理由不能?
烟头烫到手指,把它丢在地上,狠狠踩上一脚,转身,离开。
一进门,阿雄两人做了一桌饭菜在等着我。我默不作声的吃着,偶尔拿起酒杯和阿雄碰了一下。只语不提刚才的事,他们也很识趣的没问我。那天夜里,我倒下去就睡着了。当无奈变成了无所谓,还有什么能让人耿耿于怀而失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