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儿进门,看见叶知秋的脸色吓了一跳,“母妃,您没事吧?”
“没事。”叶知秋对他招了招手,“过来坐。”
鸣儿应了声“是”,在暖榻前面的锦凳上坐下来。
因叶知秋闻不得茶水点心的味道,添香端上两杯清水,便和珠米一道退了出去。
鸣儿捧着水杯抿了一口,眼睛睃着叶知秋尚未显怀的肚子,“母妃,可是弟弟又闹腾了?”
“是啊,在肚子里就这么不省心,只怕生出来也是个调皮捣蛋的。”叶知秋叹了一口气,又笑道,“你先别忙着叫弟弟,说不定是个女孩儿呢。”
鸣儿目光闪闪地看着她,“那母妃喜欢弟弟还是妹妹?”
“男孩儿女孩儿我都喜欢。”叶知秋心里是比较希望生个女儿的,可这话她不想当着鸣儿的面说,免得他多想,“你呢?喜欢弟弟还是妹妹?”
鸣儿不敢直说自己喜欢妹妹,便道:“我跟母妃一样,都喜欢。”
他这点儿小心思,自是逃不过叶知秋的眼睛。
她有了身孕之后,这孩子在她和凤康面前表现得格外乖巧恭顺。据学堂的先生说,这段时间他上课的时候经常走神,功课也不如以前精进了。
她一直想跟他谈谈,只因害喜太严重,实在没有那个精力。
趁这个机会把话说开也好,免得他患得患失,影响了学业。
“鸣儿。”她神色郑重地道,“母妃要拜托你一件事。”
鸣儿忙放下水杯,正襟危坐,“母妃有什么事只管吩咐便是。孩儿怎当得起‘拜托’二字?”
“好。”叶知秋不跟他抠字眼儿,“我们先来算一笔账,鸣儿,你知不知道你父王今年多大岁数了?”
鸣儿点头,“孩儿知道,父王今年二十又八。”
“那你知不知道你年纪最长的堂兄多大岁数了?”叶知秋又问。
鸣儿想了一下,“年纪最长的堂兄是大皇伯的嫡长子。今年已二十有四。”
“那好。你算一算,假设我这一胎生下的是男孩儿,到他长大成人。有所作为,最少需要多少年?到那个时候,你父王是多大岁数?”
“至少需要十七年,到时父王四十过五。”鸣儿顺口答道。表情却是越来越疑惑,“母妃。您这是什么意思啊?”
叶知秋对他的问题避而不答,“你再算一算,这十七年里面,你那些皇伯皇叔会生下多少儿子。儿子又会生下多少儿子,会有多少儿子孙子相继长大成人?
你也知道,你那些皇伯皇叔一向嫉恨你父王。他们若要对你父王不利。你父王一个人要与多少人周旋?”
鸣儿脸色变了又变,“母妃。您是说……”
“我是说,双拳难敌四手,这十七年里面,你父王唯一能依靠的人,只有你。”叶知秋伸手,重重地按在他的肩上,“鸣儿,你可知道你责任重大?”
鸣儿张大了眼睛,“孩儿……责任重大?”
“没错。”叶知秋趁热打铁,“十七年后,你父王就老了,力不从心。我一介女流,能做的事情有限。能护着你弟弟妹妹的,也只有你。
所以,你才是我们家将来的顶梁柱。我是要把你父王和弟弟妹妹托付给你,你明白吗?”
惊讶褪去,鸣儿的面孔因激动泛起一层红晕,双眼晶亮地看着叶知秋,“母妃,我明白了。
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辅佐父王,保护弟弟妹妹,绝不辜负您的期望。”
“好孩子。”叶知秋欣慰地笑道,“有你这句话,母妃就放心了。”
鸣儿只觉两肩沉甸甸的,心里却如同卸下了一块大石头,既轻松又踏实。他眉眼含笑,端起水杯,殷勤地递到叶知秋面前,“母妃,您喝水。”
叶知秋怕喝了水又吐出来,可也不愿拂了他的好意,拿嘴唇沾了一沾便放下了,“鸣儿,我叫你来,还有另外一件事。”
“母妃您说。”鸣儿眼带期盼。
叶知秋看了他一眼,慢慢地道:“刚刚宫里传来消息,说定王妃不太好,只怕熬不过这两天了……”
听到“定王妃”三个字,鸣儿的笑容僵住了,神色晦暗地垂下眼睫。
叶知秋以前还不觉得,此时才发现,他的睫毛浓密纤长,垂眸的样子与宣宝锦有几分相似。不由暗暗感叹,血缘果真骗不了人。
哪怕他不是在饱含期待之中生下来的,哪怕他的亲娘把他当成一个可有可无的玩意儿,有用的时候利用一下,无用的时候可以毫不犹豫地把他烧死,他的身上还是不可避免地刻上了她的印记。
想起宣宝锦提到他的时不带丝毫感情的样子,不由得阵阵心酸。
这孩子,也实在可怜!
伸手轻轻地摸了摸他的头,“鸣儿,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可她毕竟是把你带到这个世上的人,如果你想去见她最后一面……”
“我去。”鸣儿忽地抬起眼来,里面染着别样坚定的光亮,“母妃,我去见她最后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