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剑扬转过身,问:“叔叔,你叫我吗?”
中年人打量着他,问:“你叫萧剑扬,这些年跟我父亲相依为命,对吧?”
萧剑扬说:“是的,请问叔叔你是······”
中年人说:“我叫董红军,生意人,在长沙、武汉都有自己的厂子。www.DU00.COm”
萧剑扬当场就想给他跪了。现在国家这么穷,一个个体户已经相当了不起了,没想到这位仁兄居然把工厂开遍了湖南湖北两省,乖乖,个体户、万元户跟他相比算个屁啊!
董红军似乎能看穿他的心思,露出一丝苦笑,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找个地方好好谈谈,走,上车吧。”拉开了车门。
萧剑扬迟疑了:“让我坐上去?”
董红军说:“对,坐上去。”
萧剑扬瞅着自己衣服上的泥巴:“可是我的衣服这么脏,我怕会弄脏你的车······”
董红军哭笑不得:“弄脏了就洗呗,实在不行就买辆新的。上去吧,别磨蹭了!”半强制的把萧剑扬给推了进去,砰一声关上车门,然后坐到驾驶室,发动了车子。在所有人的惊叹中,这辆轿车慢慢驶了出去。这还是萧剑扬第一次乘坐汽车,闻着好闻的皮革命,看着窗边的景物飞快的倒退,他激动得近乎惶恐,甚至不敢真的坐下,生怕弄脏了软绵绵富有弹性,还包着一层真皮的椅子,那古怪的姿势,不小心还以为他痔疮发作了。受罪吗?当然受罪,不过受罪归受罪,心里还是挺自豪挺得意的:哼哼,我的面子比县长还大,就算是县长都没有资格坐这么高级的轿车!别说,他真有资格炫耀,他确实是整个凤凰县第一个坐上轿车的人。
车开到一道古老的石桥桥头,停了下来。这一带远离了山村,来往的行人很少,只有一条小河在哗哗的流淌,是谈话的好地方。董红军拉开车门,把一脸狼狈的萧剑扬放了出来,走到桥上,用手抚摸着长了青苔的木栏杆,看着河里的游鱼沉默着。萧剑扬注意到这个中年人的眉头始终拧在一起,舒展不开,心事重重的样子,不禁问:“叔叔,你有什么心事吗?”
董红军没有回答,跨腿坐到栏杆上,拍了拍旁边,让萧剑扬也坐上来,打量着他,半晌才说:“这些年多亏有你照顾,不然我爸可能熬不过来叫,谢谢你。”
萧剑扬手足失措,说:“叔叔你别这样说,应该是爷爷照顾我才对。要不是有他照顾,我早就饿死了!”
董红军苦笑着说:“我说没有你,我爸可能熬不过来是有原因的。他太骄傲了,骄傲得就像一把刺刀,宁可折断也不肯稍稍弯曲,而他的家人却在他最艰难最无助的时候背叛了他,以他的性格,如何承受得住这样的打击?要是没有你作精神寄托,恐怕他早就垮了。”
萧剑扬吃了一惊:“这是怎么回事?”
董红军叹了一口气:“是我这个做儿子的对不起他!”
原来,老人乃是将门之后,其祖上曾作为湘军的一员随曾国藩南征北战,最终攻陷南京,埋葬了曾席卷半个中国的地上神国,立下赫赫战功。董氏一族自此发迹,此后百余年间人才辈出,虽然没有出将入相拜阁封侯,却也着实出过几员猛将,声威显赫。在湘军没落之后,董家又投身革命,众多子弟参加了北伐和抗战,征战了中国的千山万水,仅在八年抗战中,董氏一族就有三十二名子弟埋骨沙场,董家元气大伤,日渐式微,再不复往日的显赫。董红军的爷爷后来在内战中起义,成了解放军中一员大将,并在抗美援朝战争中立下不少功劳,随后又把自己唯一的儿子也送进了军营。本来以这个家族的优良传统,老人肯定也能像先辈那样建功立业,扬威沙场的,但是在那个年代,政治压倒了一切。他屡屡因为出身而受到责难,一次次晋升机会都与他无缘,从军十七年,曾经的部下都成了团长甚至师级干部,他仍是侦察连连长,受尽排挤,内心的苦闷可想而知。在珍宝岛自卫反击战中,老人指挥出色,作率领全连官兵顽强作战,让凶悍的苏军吃尽了苦头,立了大功,然而,等待他的不是晋升,而是政治审查————文革这场政治瘟疫已经蔓延到军队来了,像他这种有着浓重旧时代背景的人注定要挨批斗,想躲都躲不过。老人心灰意懒,愤然退伍,解甲归田。
然而,这场政治风暴席卷全国,除非躲到国外去,否则不管躲到哪里,都逃不过的。红卫兵们用绳索欢迎这位曾让苏军吃尽苦头的英雄,没完没了的批斗,没完没了的完检讨。本来就只剩下一个架子的董氏一族被红卫兵兴奋的推倒,最让他痛心的是,他的儿子居然也是红卫兵中的一员,带头来批斗老子,而且批得最凶,老婆也跟他划清了界线!绝望之下,伤痕累累的老人从一天二十四小时有人看守的牛棚里逃了出来,从此消声匿迹了。
“后来这场风暴终于过去了,国家慢慢的从狂热中冷静下来,开始反思,我才知道错在哪里,错得有多离谱,每次想起,我都要狠狠的扇自己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