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三年,六月,湖南山区,贫困的村落里。Du00.coM
对,贫困,还不是普通的贫困。整个村子几十户人家,就没有一幢像样的房子,就连村支部也是破破烂烂的,唯一像样一点的,也就是存放化肥和种子的仓库了。对于农民来说,化肥和种子可是命根子,怠慢不得,所以每年大家都会凑一点钱,对仓库修修补补,确保那油毡铺的屋顶不会漏水,以保证存放在里面的化肥和种子的质量。不过化肥和种子毕竟是稀有资源,占的地方不多,诺大一个仓库显得空荡荡的,谁家的房子被雨淋垮了,或者要拆了重建,先把家当搬到仓库里,住上几个月村里人也不会有意见,只要别顺手牵羊就行了。
萧剑扬就是仓库里的长期住客,可以说,他是闻着化肥那刺鼻的气味长大的。和他一起住在仓库里的是一个老革命,年轻的时候曾在沈阳军区某部当过侦察连连长,是一条响当当的好汉,大冷天跳进江里一口气能游上十几公里,一支56式步枪三百米内说打你眼睛绝对不会沾到你的睫毛。萧剑扬叫他爷爷,其实他们之间并没有血缘关系,只是他爸爸是这位老革命的部下,一起守过珍宝岛,在参加那场规模不大但是震惊了全世界的自卫反击战的时候曾互相约定,活下来的一方帮忙照顾牺牲者的后人。一场短暂而惨烈的血战过后,不可一世的苏军败退了,萧剑扬的父亲跳出战壕追击的时候被一发子弹击中了胸口,倒在地上挣扎几下就停止了呼吸,从伤口喷涌而出的鲜血很快就在呼啸的寒风中与冰雪冻在了一起,而那时候他还没有出生。老革命活了下来,退役后按照地址找到了他,当时他的母亲已经因病去世,成了孤儿,全靠双目失明的奶奶照顾,靠村里人的救济生活。这位可敬的老军人留了下来,像父亲一样照顾他,奶奶去世后,他就跟这位老兵相依为命,直到现在。
天气又热又潮,真不舒服。但萧剑扬还是一大早就爬了起来,把满是补丁的被单叠成标准的豆腐块,然后轻手轻脚的打开门走出去,舒展筋骨,背起一个十公斤重的沙包开始做俯卧撑。没有人监督,但是他每一个都做得非常标准,绝不偷工减料,直到酸痛的手臂实在再也榨不出哪怕一丝力气了,他才站起来,甩了甩手臂,无视那蒙蒙细雨,开始沿着村口的小路长跑。每天都要跑,雷打不动,这已经成为一种习惯了。其实跟这累死人不偿命的长跑相比,他还是更喜欢玩枪。湘西山区民风剽悍,流落在民间的枪支数量众多,用来打鸟的土枪,村民自制的54式手枪,抗战时期留下来的单发步枪,还有民兵军火库里必不可少的56式半自动步枪,他都喜欢玩,而且玩得炉火纯青。只是,负重越野、俯卧撑、仰卧起坐这些技巧连同一些很深奥的数学、化学知识都是老军人板着脸一丝不苟的教他的,他也不知道老军人为什么要教他这些,只知道老军人很希望他能用心去学,很希望。
老军人的期望就是他的动力,他不想让这唯一的亲人失望,只好专心的学。好处是他的体育成绩在学校里始终名列前茅,特别是长跑,谁也比不过,在一群小伙伴中间也算是小有名气了。不过,一万米长跑对他来说还真是个不小的挑战,才跑了一半,就有种停下来喘一口气的冲动了。他一次次深呼吸,竭力调节体力,他可不想爬到终点。边跑边想些有趣的事情,分散一下注意力,好让自己别觉得那么累:
“再过几天暑假就要结束了,马上就要回校了,嘿嘿,又可以见到可爱的班花啦!”
“不知道昨天设备的陷阱有没有收获?老天保佑,一定要让我逮住猎物啊,不然的话开学第一个月的伙食就很成问题了。”
“邻村那个死胖子说要跟我干架的,不知道他会不会约帮手?嗯,就算他约了人我也不怕,两三个人根本打不过我,多于三个我想都不用想,撒腿就跑,追到他们断气也追不上我!”
好不容易才把这一万米跑完,他都没有力气了,扶着一棵松树喘得跟头小猪一样。好不容易才喘匀气,他拖着两条灌了铅一样的腿,慢腾腾的挪回老窝,生火做饭。
饭做好了,老军人还是没有起床。萧剑扬轻手轻脚的走到床前,借着黯淡的光线,看到老军人的面色有点发白,眉头皱起,似乎是在忍受着莫大的痛苦。这位可敬的老人在战场上曾多次负伤,一身战疾,每到阴雨天腿脚关节就疼痛难忍,彻夜难眠。萧剑扬鼻子发酸,轻声叫:“爷爷,起床吃饭了!”
老军人低低的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但是没有行动。
萧剑扬说:“先放在那里凉一下,你等一下起床再吃,我上山给你采点药。”
老军人的声音透着疲惫和虚弱:“带上枪,小心点。”
萧剑杨说:“我知道了。”从墙壁的挂架上取下油漆已经掉得差不多了的56式半自动步枪,检查一下,还有六发子弹,够了。他戴上帽子,穿上雨衣,小心的把枪遮好,走出仓库,径直爬上山去,寻找可以为老人减轻痛苦的草药,顺便查看一下昨天布的陷阱。
山坡很峭,又湿又滑,树丛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