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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2(1 / 2)

1963年秋季的雨汛像秋日的落叶一样频繁。择天记www.x5200.com在黑夜里我一看到闪电划亮窗外的空间,就叫着扑进妈的怀里。大哥说:“捂着耳朵。”我就捂着耳朵。雷声仿佛就在我家的屋顶上炸响,大地在抖动,我家的房屋也在抖动。那年的雷在一个黄昏里劈了我家那棵百年老柿树,那棵老柿树的枝枝叉叉和半个身躯都横摊在地上,就要成熟的大磨盘柿子滚满了一地,爷爷蹲在雨水里目光痴呆。那个时候我家的大柿园已归到生产队里,但是我爷爷仍舍不得离开那个他几乎待了半辈子的柿园。爷爷守着的柿园在这一带是很有名气的,方圆几十里的人谁不知道在颍河镇东靠北边的寨墙里有一个大柿园?谁又不知道那柿园以前是孙老五家的?每年到了成熟的季节,柿树的枝头上就挂满了黄的红的大柿子,那个时候笑容就会从爷爷脸上的皱纹里溢出来,他老人家手里举着一根头上带网兜的长竹竿,撅着山羊胡子摘果子。大哥擓着一只篮子跟在爷爷的后面,我和小哥跟在大哥的后面,一个个仰着脸看着那个网兜在树枝间晃动,我们都盼着爷爷的网兜里有一两个被阳光烘熟的果子,盼望着爷爷把果子分给我们吃。那果子真甜呀。我把暗红色的柿核从嘴里吐出来在泥土里搓干,再藏到衣兜里,预备着玩一种在地上弹柿核的游戏。那个画在柿园子里的游戏盘图案像一只飞翔的蝴蝶,那只蝴蝶在我的记忆里是那样的美,但使我感到更美的是爷爷把柿子做成烘柿或漤柿时劳作过程,爷爷的动作就像一种舞蹈,缓慢而细腻,无论是挖坑还是生火,爷爷那条肥胖的大裆裤那深蓝色的腰带都会在秋风中舞动。阳光从橙色的柿叶间倾泻下来,把爷爷的舞姿映衬得十分迷人。到了天高气爽的八月里,我家柿园里就会拥挤着前来购买柿子的人,这成了爷爷的一种荣耀。每年到了这个季节爷爷都会神采奕奕,他深深地爱上了这个柿园。每年的很多时光爷爷都是在这里度过的,即使在冬季,爷爷也舍不得离开他的柿园。他坐在那间土屋里,用从柿园南边的大坑里收割来的苇子编床席。有时候他会在寒风里走出来,在柿园里转一圈,有时他会立在柿园的南边水坑边往前眺望。那是我们镇上最大的一口水坑,极不规则,曲曲弯弯,水坑积存从镇子里流来的雨水,水坑的四周长满了芦苇,在我们童年的记忆晨,那是神秘的去处,即使是白天,我也不敢一个人走过坑边的小路。爷爷站在水坑边,他一准是在等待着那个从南方走过来的春天,在等待着那绿色涂遍枝头的时刻。可是那年的雨水却将他老人家脸上的笑容扫光了。汹涌而至的雨水已经下满了大坑,漫进了柿园,漫进了镇东的洼处,有十几家的房子已经泡在了水里。可是那雨还没有一点停下来的意思,雨水仍旧从镇子的高处流过来,坑里的水仍在向外溢,更多人家的房子都将要泡在雨水里。那个时候我依在妈妈的身边,听着雨水像一头巨兽在颍河的河面上走动。妈说:“别下了,老天爷,求您了……”

可是老天仍无穷无尽地下,豆粒大小的雨滴稠得不分个地从空中倒下来,砸得门前的石块荡起一阵阵的雨雾。雷电夹着狂风从北边扫过来,“嘎嚓嚓——”一根又一根树枝折断了,“哗啦啦——”一棵又一棵树倒下来。母亲望着院子担心地说:“好暴呀,怕是柿园也上水了。”

这时,雨水里传来了脚步声,有一把破旧的油布伞漂到我家的门前,雨水砸在伞上“崩崩”地响,我们都被那声音弄得很紧张。天阴沉沉的,我没有看清伞下那个人的脸,但我听出来那是铁匠刘秧子的声音。

“嫂子,开会了。”

“大雨天,开啥会?”

“放水,坑里的水冒出来都淹了十几家了,镇长也来了。”

妈就把小妹放下来,可是小妹哭叫着不离开妈的身。妈把乳头放进小妹的嘴里,叹口气说:“你看这,走不掉。”

“要去的,很重要,党员,团员,干部都去。”

刘秧子说完转身往回走,走了两步又停住了,他说:“嫂子,一定去呀,镇长特意让我来叫你。”

听着刘秧子走远的脚步声,妈把小妹递给大哥,说:“看她一会儿,我去去就回来。”妈在小妹的哭声里撑开雨伞走到门口,这时我也感到害怕,就叫一声:“妈——”妈在门口停住了,妈看到小妹在大哥的怀里哭叫着,向她伸开双手。大哥说:“别哭!”可是小妹哭得更凶。妈迟疑了一下儿,又走进屋里,她从大哥的怀里接过小妹,给她加了一件衣服,一手抱着小妹一手打着雨伞走出了家门,妈在门口停住对我们说:“我一会儿就回来。”说完就消失在雨水里。

妈走了,天色灰沉沉的,雨水从空中叫着落下来把整个世界都喧闹起来。雨水砸在我家的桐树林的枝叶上,发出更大的声响,那声响把我们的家盖住了,我们兄弟三人就像被困在水底一样,我感到天低低的就要塌下来,屋于里湿淋淋的空气压得我们喘不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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