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瘦削修长的身影,却总是失望而归。
好在两日不长,很快也就过去了。
到彩灯节这日,凌龙很早就去天衣局选了身新衣裳,月白的袍子上用银线细细地勾出几朵祥云,云间用金丝描着蝴蝶,纹理绣得精巧细腻,竟是连蝴蝶身上的磷粉也能看得分明,仿佛一摆衣袖,就会从身上落下两只来。凌龙很少穿这样浅色又华丽考究的衣裳,更衬得他身形高大,隐隐有股慑人的气势。
一旁扯着衣摆照来照去的宋安文晃眼看见凌龙的身影出现在铜镜里,也不由呆了呆,瞧得眼都直了,隔了片刻,才用力吞口唾沫道,
“表弟,你这样……是存了心要迷死那些小姑娘吗?”
凌龙不甚在意地笑笑,替宋安文抹平他衣襟上的褶子,道,
“有表哥你在,我哪儿敢啊?”
“行啊小子!会排遣你表哥了!”
宋安文听了受用,又对着镜子装模作样照了半晌,才满意地和凌龙结了账离开。
一出天衣局,两人就雇了辆马车去湘兰湖。
湘兰湖在攫阳城边上,快挨着凤栖山了,用走的怕是脚都要走平,还不论能否赶上彩灯节。所以宋安文早就做好准备,吩咐小红杏的厨子做了些方便携带的冷食,又提前买好了彩灯,按着马车行进的速度,他们大概晌午就能到湘兰湖了。届时在地上铺张席子,两人就着青山绿水喝酒,也不失为一件快事。待到入夜,又能占着好位置,饱览湖面灯火辉煌的美景。想想都觉得畅快。
可这样的好事,也不止有宋安文能想到,比他想得更周全些的,自是更早就出发了。故而当宋安文和凌龙到了走下马车时,都双双傻了眼。原本人迹罕至的湘兰湖边早停满了马车,有挂着竹帘的,有垂着轻纱的,还有四角吊着风铃的,大多都是富户自家的,而其中最豪华的一辆,当数湖岸正中由两匹全身墨黑,只有四蹄踏雪的汗血宝马拉载的马车了。更特别的是,那辆马车四面都是敞开的,从上方垂下薄而不透的纱帘,偶有风过,掀起纱帘一角,恍惚能看见里面一段净白的衣摆。
也不知到底是谁。
周遭的男人都压着声讨论,只有宋安文露出一副了然的神情,指着那马车道,
“表弟,那不就是刘思勤的爱驹墨云和追月咯?你说的那个慕遥,刘思勤去画舫都带着,这么热闹的彩灯节肯定舍不得抛下他。要不我现在和你一起过去打声招呼?”
宋安文这样说也不全是推测,那层薄纱里的确有两个若隐若现的人影。
凌龙当然恨不能立马就过去,可他提步之时,脑袋忽然闪现出少年一脸为难的样子。那晚在画舫上,原本和他低声谈笑的少年,在瞥见刘思勤的身影时,整个身/体似乎都僵硬了。
他害怕刘思勤。
凌龙几乎是下意识地就得出这个结论。
疑惑便接踵而至。
既然害怕,为什么还要和他在一起?
难道有什么难言之隐?
“表弟、表弟?你怎么发起呆来了?”
已经走出一段路的宋安文转头发现凌龙还立在原地,于是扬声催促他。
凌龙追上来把他拉回自己的马车上,一路生拖硬拽的,差点把宋安文的细胳膊给卸了。
这个表弟!魔怔了不成!
问了半天没问出个所以然的宋安文,只好抚着自己痛得发麻的手腕哀叹。
“表哥,刘家生意做得很大吗?”
凌龙看着窗外半天,突然开口问道。
正望嘴里塞点心的宋安文噎了一下,
“怎么想起问这个了?”
凌龙也不答,他便闪闪地接着道,
“我之前不是说过我,他的家世很我差不多,不是表哥自夸,我家在攫阳城算是富得流油了,刘思勤家能差到哪儿去?可那还只是明面上的生意,如算上那些见不得光的,我就不敢说了。”
“比凌云山庄如何?”
“啊?”
宋安文暗暗吃惊,凌龙和刘思勤不过一面之缘,怎得有些夹枪带棍的意思?面上还是正儿八经地答道,
“当然比不得的。”
凌云山庄的生意都做到朝廷里去了,刘家在黑白两道混得再风生水起,也是不能与之匹敌的。
“那我就不用硬抢了。”
凌龙心情甚好地眯了眯眼睛,视线掠过来来往往的人影,直投到白纱勾出的人影上。
忽然,他眼神一变,原本支在下巴上的手,猛地抓出窗棂,整个上身都倾出窗口,一副蓄势待发的紧张模样。
“表弟?”
宋安文狐疑地看他一眼。
凌龙身形一松,回头笑道,
“没事儿,我刚刚认错了人。”
可他抓过的窗棂上,分明留下了深刻的指痕。
是仇人吧?
宋安文心道。
远远地,湖岸中心的马车上,罩在白纱里纠/缠的人影,陡然分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