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帝大驾法华城,有失远迎,到今日方才得见真面目,好手段。”法慧的声音很轻,却在讥讽苏伏藏头露尾,有失身份。
苏伏没有说话,此刻任何言语都是苍白的。法慧更是在音声落下时,袖袍便鼓荡着击来,一缕飘忽的劲风,自他袖中激射而出。
来势如烈火!
苏伏已是强弩之末,本识蜷缩在识海里,半点也无法调用。没有本识,以一双肉眼,如何分辨法慧这一击,究竟是力、法、灵哪个层面,无法分辨,又如何对症下药地反击。
“嘭!”
法体重若千钧,无法避开,生受这一击,身形顿时飞退,撞断了十几棵雪松才倚着一棵强壮雪松止住退势。
气血翻涌,忍不住吐出数口血来,落在身前雪地上,蒸腾着冒出雾气,融化了一大片水渍,意识几度昏迷。
他靠在雪松上,一动也不动。
法慧缓缓举步过来,一步,两步,三步……脚步声平稳有力,没有半点犹豫。
昏昏沉沉中,苏伏不知何时抬起了头,雪花落在他的脸上,一点一点的冰花,挠得他有些痒;一点一点的冰花,直寒到了他心底;一点一点的冰花,化作万古难化的寒冰,把他冻结了。
热血也难化开的寒意,在胸腔炸裂,疼痛,似乎不那么剧烈了。
“嗯?”怎么雪花,飘得慢了。
火辣辣的感觉又回来了,只因雪花,落得愈来愈缓,愈来愈慢,好似时光凝固一般。
“万物皆可逆,惟有时光不能移……”
低声的喃喃,他睁开眼,望着法慧,轻声地说:“你看见了么,雪飘得慢了。”
“不慢,至少比你逃得快多了。”法慧抬手一击,不重,他很自信,足以击溃他心防理智。
劲风如奔雷,尖锐无匹的音声,响在苏伏耳边。
可在他的眼中,劲风竟如龟速在爬,一点一点地挪过来,苏伏嘲笑似地牵动嘴角,待它击中自己,早已到紫城了。
可现在还不能逃,因为好像忘记了什么。
落下了什么?并不是,只是忘记了一些什么……到底是什么呢?
他又抬起头来,望着头顶上冰云,顺着雪花飘落,视线跟随,雪花落在树梢上,落在雪地里。突然,一滩奇异的水渍映入眼帘。
那是被他的血融化的雪,丝丝的金色水液,渗入他脚边的一棵雪松树根里。雪松似乎在汲取着水渍。
“簌簌——”耳边传来树枝的声音,循声去望,只见枝梢上,缓缓地盛开一朵花。那是何等的美丽呵!每个亲眼望见的人,想必都会心生感动。
这朵花,是因为他的血盛开的。
“是谁,赋予了你,如此美丽。”
苏伏淡淡的一笑,他想起来了。本不该忘记的,他可能为许多人做过一些事,有些死了,有些活着,有些可能想要背叛他,有些已经遗忘了。
“某不曾为先生做过什么,先生却为某而死了……”
他踏出了一步,便是这一步,困扰了他许久的疑问突然消融:“生命在于生生不息,先生用他命换某之命,长生亦为生生不息。生,生不息……”
便是这一步,道体与法体之间最后一重隔膜,完全消失了,二者全然融合为一。稀落凌乱的识海,被一股莫名力量重新规整,支离破碎的本识,重又凝聚,并且规模愈来愈庞大。
苏伏踏出一步,本识,不,灵识如潮水般漫涌而出,红河紧随其后。法慧击来的劲风宛如暴风雨之中的小舟,眨眼被击成碎末。
“你……”
法慧微惊,却不慌,佛力弥漫间,只见雪地有降魔柱破土而出,将红河与苏伏,尽都圈禁在里头。
红河狂澜之势稍敛,法慧定神道:“你还不是长生,已杀我门弟子无数。如今破境,只怕更为邪恶。今日说甚也不教逃了你去,否则必定为祸世间……”
六个大大的“卍”字,轰地击中红河,使之整个翻腾起来。
法慧的修为,比之那些寻常禅师,要强上许多,止这一手降魔柱,便已做到随心所欲的地步。
红河剧烈翻涌,苏伏也随之摇来晃去,他的神情没有变化。剑印微动,冰云之下,腾地升起一抹如血残阳。
残阳的光照在雪地里,方圆数百丈,便好似红霞落了凡尘,铺盖在大地上,又好似雪地铺上了一层橘红的毯子;残阳的光照在雪松上,银白顿时转作了橘红,与大地相辉映,美得人心醉;残阳的光,附在冰云上,附在片片飘落的雪花里,随之无声落地,一切尽在不言中。
如血残阳,残阳如雪。
法慧眉头微皱,身形向后倒翻,悬浮在半空,脚下突地生出莲台,使他站了,幻化法印。金刚、般若、抱玉、明王、菩提……等一连串的法印如行云流水般变幻。
降魔柱内,突地生出一股毁灭性的佛力,自外而内,美轮美奂的雪地,寸寸地粉碎,迅疾而又暴烈,触及苏伏灵识,竟又想故技重施,要将其剑域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