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那小黑锅到了书生窗下便定住,左转转右转转,折了身又回转。少顷,便见一个全身黑袍的大姑娘双手捧着小黑锅,小心翼翼的立在人家窗户根儿底。
我是又好气又好笑,想来这三界六道总会有情之一字在,即便个单纯透顶的小妖也知人间欢喜,只是我虽至今未见那书生面,但仅看如意今夜表现,便知她要悲剧呢。
世人皆知,在感情世界里先认了真的那个必定输家。不过送个酸菜火锅而已,瞧如意这副在意样儿,她要不悲剧谁悲剧啊!
当下便轻叹口气,却忘了那窗下人岂非凡品!我这叹声尾音未消,那方便警觉的支/愣起耳朵,锐目四下里瞧。
我立马起了一身白毛汗,竟似做贼被当场捉了现形一般,心下紧张得不行。又忙忙揣摩着说辞,想着一会被如意揪着脖领子出去,我是该说些什么已解尴尬的。
幸好如意只是锐目瞧了瞧,并未发现不妥。她将那口小黑锅放窗根儿底下,猫着腰往内里瞧,看着那映衬在雪白窗纸上的影儿好半响,呆呆的,末了嘴角向上勾起,露出个灿烂笑意。
她侧身的时候我分明瞧见这小妖精眼里的光芒,仿若点点星光撒入她眼中,竟是细细碎碎,绚烂无比。
那光芒令我毕生难忘,原来欢喜一个人,可以这般充满希望呢。
我很想再叹气,却得了先前教训,深知自己如今法力全无,是个一顶一废物,再弄出声响来未必能像方才那样轻松过关,便只好忍耐着。直等那如意姑娘自地上拾起枚小石子,咚的一声打在门上;直等那屋内传出一声:“谁?”接着脚步声起;直等如意恋恋不舍隐了身形,而门“吱呀”一声大开。
这口气一直提着,我不错眼珠瞧向门内走出的人。竟真真是个面貌俊朗的少年郎,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袍子难掩文雅气质,一张略显瘦削的脸庞,端端眉清目秀。
好吧,简而言之,这位主儿绝对甩出如意几条街,别说如意配他,便是拿北疆城第一美女来配,也绰绰有余。
真心悲剧了!
只瞧了这书生一眼,我便不由替如意惋惜。倒不仅因为相貌,而是这书生面露官相,将来必定飞黄腾达,一朝踏上青云路,前途无量啊!
唉,作为栖霞山二师姐,没法力总归还能看个相,看来即便我不归位,也不至于饿死街头了。
混想着就听到愈来愈近的脚步声。我忙回魂,一瞧,本就一直提着的气好悬没岔了道!却是那书生在门口立了会儿,不见有人,竟朝我藏身方向而来。
好么,若是被书生逮住还不如被如意逮住呢。好歹被个大姑娘逮住我还能说关心人家,若是深更半夜的被个书生逮住,难不成我也说关心人家,深夜来趴人家窗头?!
暗恨自己早不没法力晚不没法力偏偏初到北疆就没了法力,我这紧张的功夫劲,那脚步声已到了近前。强忍着自己不闭眼睛,愣是与那书生来了个大眼瞪小眼。
于是我那岔了道的一口气又断了捻儿。
书生已近在眼前,近的我可以清晰瞧见他鼻子尖儿上细微的汗珠子。但他只是在离我近的不能再近的地儿片刻,便转身离开。这书生白生了一双大眼,竟如睁眼瞎般瞧不见我。
他四下里走动着,但如意也是隐了身形的,他当然看不到。转悠了一会他不得要领,便悻悻的要回屋,人已走到门口,一偏头又瞧见窗根儿底下放着的酸菜火锅。
我以为他会大惊,他却并未表现出多奇怪。反而像是早已习惯了这一切般,拍了下脑袋瓜,自言自语道:“真是读书读糊涂了,怎么又问。”
那话里有话,难不成如意每晚都会给他送饭?
不会顿顿酸菜火锅吧?!那不得把书生也吃成酸菜啊?!
我忍不住混想,又笑话自己都混成啥样了还苦中作乐。隐隐的有些事不敢想,生怕触到那伤口痛得慌。强迫自己将目光与心思都定在这书生身上,仿若如此做了,便不会痛。
书生走到那口小黑锅前,俯下/身子去看,再蹲了身子去嗅,样儿陶醉至极,似乎他看的沉醉的并不是酸菜火锅,而是个重情重义的好女子。
我又想叹气了!
待书生再睁开眼,我便见到他眼内也腾起亮亮的光,那光芒我见过,在如意眼中!
书生就这般守着小黑锅良久,方端起它进了屋,临进门的时候我听到他咳声,想来北疆天寒,这弱不禁风的书生感染了风寒吧。
那扇门已关合了好半响,隐了身形的如意方再度现身,她愣愣地看着那窗纸衬影儿低头吃喝,这次嘴角向上勾起的弧度更大,连带着那条长疤痕也弯弯曲曲的更恐怖。
真是个多情的不自量力的妖精。
岂不说人/妖殊途,单单人家这一脸大富大贵相,你个小妖精也没那福分啊!可这世间事便是如此,哪有那么多般配那么多理性。大多是爱了便爱了,若各个都能理性考虑,也就不会有那么多感人至深故事发生了。
自古妖精多情。
我忍不住想起那赌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