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小妺家中一片沉寂,其父尤良埋头坐在一旁编制竹篓,一言不发。
其母卓氏看看闷头不语的丈夫,心里生出一团怒火,狠狠地踢了他一脚骂道:
“你死人啊?连句屁也不放!”
“我看就依童儿他娘吧,他们已然定亲,早晚成亲都一样。”尤良放下编了一半儿的竹篓,慢慢站起身慢条梳理地说,“臻童那孩子孝顺又懂疼人儿,小妺跟了他也吃不了苦——”。
“良大哥说得是,那两个孩子真的很投缘呢!小妺娘,这也是早晚的事,成了亲,小妺就安全了,咱两家也更亲了不是吗?”楚蚕儿温和地笑道。
“只是你们家……哎——女儿随我们吃了十五年的苦,总不能让她出嫁后还吃苦啊——咱做父母的,谁不希望自己的儿女过上好生活呢?”卓氏叹气道,眼睛偷偷观察着楚蚕儿的变化。
楚蚕儿听她这么一说,心已凉了一半儿。
她略微想了一会儿苦笑道:
“我知晓卓姐姐担心什么,现在家里是穷了些,但等明年春闱后,童儿的状元之名就指日可待了呀!”
“楚妹妹,你当真觉得臻童明年的春闱能考过?不遇满泽徽的儿子也许会顺利考过,而今……你能保证吗?”卓氏皱眉问道。
“这……”楚蚕儿一时无言以对。
“那你就忍心把咱女儿往火坑里送?”尤良背起手来皱着眉头对妻说道,“家富是好,可那也要看人不是?那知府是什么地方?那是地狱啊!女儿进了地狱,你这做娘的会放心吗?钱是好啊——我也爱钱哩!”
说到此,尤良咧开嘴憨厚地笑了笑,又一本正经得继续说:
“可要是不属于咱们的,咱们就是拼了这条老命那也是人家的!臻童是个好孩子,全村人众所周知,司仁老弟怎样?像这样的人家,女儿怎会过不好?除非她不喜欢臻童!”
“老司家的为人我自然知道,他们的亲事我也不反对,这不一早就定好了的么?只是……人家的闺女在宫中为妃,只要满少麟捎个信儿,再让他的贵妃姐姐从中作梗,童儿……童儿还有望吗?”卓氏担忧地说。
“如你这样说,只要满贵妃不失宠,知府不下任,童儿若想考取功名,那就永生无望了!女儿总是要嫁人的!你总不能留一辈子吧?”
尤良知道妻子并不是真正嫌司家穷——自己家不是也一样穷吗?女儿不也过得很好——其实她是舍不得女儿罢了!
“我……”
“孩儿她娘——咱们此生只有两个女儿,大女儿远嫁他乡,二女儿又是你唯一的指望……好歹小妺嫁入司家,与咱们离得近,日后还会常见的,你也不必如此不舍……”尤良耐心地安慰道。
卓氏听罢丈夫之言,只眼里含着泪,别过头不再言语。
尤良见妻子不作声,便转脸有对楚蚕儿道:
“这样吧,等明日我就去城里请算命先生,按孩子们的生辰八字择个黄道吉日,到时红红火火地办一场,也算是对得起这两个孩子了,妹子你看可好?”
“好!如此我便放心了!明日我等大哥的消息。”楚蚕儿高兴地说,心中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起身施礼告辞离去。
楚蚕儿刚走,卓氏就捂着脸跑回里屋,趴在床栏上抽啼起来。
丈夫尤良见了轻叹一声,进屋推推妻子,责怪说:
“这是喜事,你哭个啥?怪不吉利的!”
“我还想让女儿多陪我一年呢,却被你这没心没肺的东西推了出去!你正义,你不爱财,我爱行了吧?好人你当,坏人我当!你个没心的,我就是想叫女儿多陪我一年嘛!竟那样说我!小妺不是你亲闺女啊?”卓氏泪眼汪汪委屈地说。
“咳!小妺当然是我的亲闺女啦!嘿嘿,我知道你舍不得女儿,也知道你疼臻童,可是,女大不中留啊——”
“不中留?死人!你就狠心往出赶女儿呀?是我受疼了,你没受疼是吧?你生一个试试?”
“嘿嘿嘿,我也没那能耐不是,如果有,我还巴不得替你生一个呢,免得你受疼……嘿嘿嘿……”
“去你的!油腔滑调,没心的汉子!”卓氏强忍着笑,白了他一眼唾他道。
“好了好了,我向你赔礼好吗?”说着尤良对着娘子打了深深一躬,陪笑说,“别生气了,是为夫不好,娘子原谅了罢?”
“去!谁要你赔礼!老没正经的,也不怕别人看见笑掉了牙!”说完,卓氏终于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轻轻推了一下丈夫。
尤良故意做了个向后摔倒之状,卓氏见状忙上前一把扶住丈夫,啧怪道:
“是爷们儿吗?站都站不稳!”
尤良见娘子露出了笑,心里也宽松了许多,自己也跟着乐了。
快临近中午时分,正与司臻童学诗文的尤小妺久久不见干娘回家,便对司臻童说:“童哥哥,你想不想尝尝我新学的饭菜?”
“什么好菜啊?”司臻童听了开始咽口水,眼睛喜得眯成了一条缝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