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大,所有亲戚家的兄弟在家中做客,都喜欢跟自己玩儿,而裴琅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只跟长姐玩儿的。
“枉我处处为你打算,就盼着你要强争气……”赵夫人犹在说个不停。沈江芷只觉心底冲上一阵不甘、怒气,这一段时间以来被沈江蓠抢夺风采的怨气全都爆发了出来。她只觉得裴琅是架在她与沈江蓠之间的砝码,偏向谁,谁就赢了。就算明知自己本来没看上,但因为旁人看上了,就挠心挠肺般想得到手。
被这阵怒气一冲,沈江芷也不待赵夫人说完,转身抹着眼泪走了。
赵夫人见不发一语就这样走了,也没留,只是自己叹了一口气,一个个的,都这么不省心。
主院里鸡飞狗跳,一塌糊涂,沈江蓠在她的摇月馆却很是舒心。
自从她护住了手下人,掌掴了费嬷嬷,在自己院里就威严更盛。
裴琅只知道沈江蓠与赵夫人的陪房起了点冲突,并不知其中底里——梁夫人是绝对不可能一五一十告诉他的。他倒不担心沈江蓠过于刚强,一心只想着怎么让母亲定下两人亲事。后来又一想,还是自己先给沈江蓠一点暗示,免得她到时候乐过头。
那日,早饭毕,裴琅照旧送沈江蓠回摇月馆。路上,他似是随口说道:“你曾问我是否觉得天下人都可笑。”
沈江蓠盯着枝头刚结的青色果子,点点头:“你不是说不可笑的都入地府了么?”
“若我说,我近日发觉一个人不仅不可笑,相反还很有趣……”裴琅笑嘻嘻望着沈江蓠,似乎等着她问是谁。
沈江蓠虽然书没有裴琅读得多,可好歹阅历丰富,还是成过亲,见识过男女之情的,如何不明白裴琅的言下之意?
她快速思索,若是等裴琅挑明了自己再拒绝岂不伤他的面子?当拒绝的念头一闪而过,沈江蓠心的像一块融化的沼泽,扯起无数根纠缠不舍的丝,从上到下,一寸一寸凉掉。
她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感受到自己的犹豫和难舍。
没有男人用这样明亮的眼神看过他,亦没有男人跟她说过这样动人心弦的话。
一颗心,百转千回。
裴琅站的那处地方仿若鲜花著锦,温柔安逸,向她招手,在她耳边喃喃细语,你过来,你们一起,笑看浮生若梦。
而她的背后,荆棘遍地,仇恨张开血分大口。
沈江蓠的身子摇了一摇,记忆里她死去的孩子,杜若蘅洋洋得意的目光,徐楚良的薄情与冷漠像席卷而来的波涛,浇得她浑身冰凉。
她看着裴琅春风般的笑,不禁怀疑到,他此刻的深情,能持续多久?如果生死契阔,真的有人能坚持白首相携,不离不弃?
她稳了稳心神,淡淡一笑:“能得琅表哥青眼,想来那人不是超群绝伦,便是千夫所指。我自知平庸,不敢结识,亦无意结实。”
沈江蓠回身朝自己的摇月馆走去。脚步十分坚定,像她此刻尖利而决绝的心,走了这条路,便绝不回头。
她真的对裴琅完全无意么?怎会有女子面对裴琅那样的男子,完全不动心,不向往?她像是亲手揭起难得的一段温暖,将一颗心重又曝于严寒之中。
沈江蓠的话如晴天霹雳,裴琅半天没回过神来。他从未想过沈江蓠竟然会“无意”!谁,会拒绝自己呢?
一刹那,裴琅只觉愤怒。枉自己看重她,以为她与众不同,不想如此不懂欣赏!不过下一刻,他不禁又黯然,沈江蓠,她,果然是与众不同罢,不然,怎会出言相拒?
裴琅只觉心上如遭重击。他狠命去拍自己胸口,似乎这样就能好受一点。
十六岁的裴琅,第一次,眼里闪了血红的光。
当日,沈江芷与裴玥一同刺绣说笑。话里话外,沈江芷问了许多裴琅的往事喜好。裴玥也不疑有他,一一都说了。
第二日,一起请安时,三人都到齐了,一个也没少。
那边沈江蓠与丫鬟们言笑晏晏,仿佛什么也没发生。
裴琅仍是恭谨有礼,一副大家公子做派。
二人都似天生的做戏名家。
倒是沈江芷分外天真娇俏,拉着裴琅问长问短。她知道裴琅一心向往游历名山大川,也去过一些地方,便刻意找些历史古迹来问,一来投其所好,二来也显示自己的学识。
两人一问一答,往来得很是热闹。
沈江蓠溜了沈江芷一眼,不知她打的什么主意。
裴琅昨日刚刚表白遭拒,心情当然不好,此刻看上去虽然如没事人般,却是五内俱焚,正是需要人安慰的时候。
沈江芷那张脸绝对不可能让男人讨厌,而她的殷勤更让裴琅受伤流血的自尊嗅到了一丝丝猎物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