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江蓠从床上一骨碌爬起来,坐在梳妆台前,铜镜里映出熟悉的容颜。圆脸,两颊上的肉多得有些鼓出来,本来就不大的眼睛更显得狭小。只是鼻子挺秀,嘴唇饱满。
可是从未有人说她胖,每个人都夸她“珠圆玉润,一看就是有福的”。
所以沈江蓠从未顾虑过自己的外貌。她的身世太显赫,所有人将她捧在掌心里,娇贵得似乎不需要美貌。
直到成亲以后,她才发现,原来美貌与权势一样,都是女人的武器,皆如此重要。女人可以通过美貌获得权势,却未能通过权势获得美貌。
所以,一张好看的脸,那是多么重要!
她几乎是咬牙切齿,恨不能撕碎了脑中浮现的杜若蘅那张貌似无辜的,漂亮的脸。
她从前不喜欢杜若蘅,没有女人会喜欢分享自己丈夫的另一个女人。可是她曾天真地以为,起码她们可以和平共处,贤妻美妾,其乐融融。
殊不知,自己早是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后宅之中,没有和平共处,没有相敬如宾,而是不见硝烟的战场。
枉她还一直自以为清贵。是够清贵的!沈江蓠忍不住心内一声冷笑,那么庞大的嫁妆她竟然拱手让人,一分一毫自己都没摸到过,到最后,女儿重病,她连买通下人请大夫的银子都拿不出!她好恨!
最应该恨的,不正是自己么?
人为刀俎,自己却连反抗一下都无就做了鱼肉!
她要冷静,冷静下来才能看清前一世如云山雾罩,她到死也没明白过来的人事纷争。
她的爹爹,尚书大人,为人正派,甚至有些古板,标准严父,可是对她,爱若掌上明珠。而上一世,她被诬陷毒害杜姨娘落胎,让父亲伤心失望。她平白被冤,只顾自己满腔愤怒,却不曾想办法洗刷清白,负气之下甚至说出“就是我做的,怎么样罢?”,导致父女反目。她生生扳倒了自己的最大靠山。
她的母亲,开阳公主,在她一岁时病逝。她对母亲所有的记忆来自父亲不多的描述,听的最多的便是奶妈的念叨:“公主这样,公主那样……公主是个大美人。”
三岁那年,父亲续弦,继母是兰台寺大夫赵大人的女儿。赵夫人的身世背景如何能比得上开阳公主,是以虽然成为沈江蓠的继母,但是对于这个公主的女儿一直都带着三分敬畏,嘘寒问暖,照顾颇周,尤其是饮食,一听说沈江蓠爱吃什么,立马就吩咐人做好送来。其他的,她不太敢管。
说实话,沈江蓠是不太看得上她这个继母的,出身这么低微,又没读过太多书,见了自己,笑容都有两分恭谨。不过她从来不是挑事的人,自然不会将这份轻视表现出来。
沈江蓠与祖母在一起的日子更长一些,好几次,祖母拉着她的手,怀念起她的母亲,说开阳多好,哪是现在这个沈夫人比得上的!现在想来,这只是婆婆与媳妇之间天生的矛盾而已,她母亲不在了,所以祖母对媳妇的所有不满全部转嫁到继母身上。
家里还有两个姨娘,沈江蓠与她们接触不多。其中张姨娘的女儿比她只小一岁,便是与杜若蘅交好的那位。她不知道这个庶妹是否与杜若蘅有所勾结,是否还牵连到张姨娘,这一支要特别留心。
她自己住的这所屋子叫摇月馆,除了洒扫做粗活的丫头仆妇以外,她有四个贴身照顾的丫鬟:挽春、流夏、颂秋、听冬以及八个小丫鬟。一个奶妈,是开阳公主手下的旧人。还有四个教引嬷嬷,以前倒是没注意过嬷嬷们的来历。
十六岁距离成亲还有两年。时间还充足,她要亲手给自己织一件战甲,铸一柄利剑,她再次踏临徐府之日,便是他们战栗之时。
那么,从抛弃这副身材开始,可好?
沈江蓠冲挽春招招手:“你拿点钱出去交给买办,说我要几本书《本草纲目》、《千金方》、《证治要诀》,赶紧买了给我送来。”
挽春不知道这些书是做什么用的,念叨着去了。
流夏与颂秋两个走进来,手里拿了一副图样子,见挽春手里拽着东西急急忙忙往外走,面上略有得意之色。
颂秋见屋里只有沈江蓠,揣测必是小姐派了什么私密差事给她,于是微微提了裙子,伸出脚去,绊了挽春一个踉跄,才挑挑眉,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模样进屋了。
挽春不忿,但是奈何颂秋一贯如此,得罪了她又是自己倒霉,只得忍下气来出去了。
沈江蓠在铜镜里恰好瞥见这一幕,却未作何表示。
颂秋漂亮,处处喜欢掐尖要强。前一世,她经常在沈江蓠面前说些是非。其实沈江蓠也不是全信,只不过面子上过不去,既然有人做错事,告到她面前了,也得做做样子说两句。一次两次颂秋得了意,以沈江蓠心腹大丫鬟自居,气焰越发嚣张,其他丫鬟也渐渐以她马首是瞻。
殊不知沈江蓠看待四个大丫鬟都是一样的,以为颂秋就是个性强一点,哪知她在背后作威作福。
是以,几个丫鬟与她感情都很淡。待她成亲之后,徐夫人说丫鬟都大了,该配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