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人乘了车,一路行至城西李仲秋所说之福兴园。
待到园门口,二人下车,开发了车资。李仲秋便吩咐那车夫,约莫一个时辰之后还来此处接,就打发了车夫离去。
季秋阳下得车来,只见那园子占地颇广,门口车轿纷纷,行人往来穿梭不息。李仲秋在旁说道:“啊呀,今儿只怕人多,里头恐没地方坐呢。”季秋阳说道:“不过一个杂耍班子,竟能招来这许多客人么?”李仲秋道:“你不知,今日在这里登台的是有名的常胜班,他们这班里艺人的把戏甚多,惊、险、奇、绝,四个字竟是占全了,与那寻常跑江湖的大不可同日而语。京里人皆爱看这班子的戏耍,他们登台的日子,戏园子里必是人满为患,不提前来占个位子,怕是不成的。”季秋阳听闻,便问道:“既是这等,咱们又不曾早来,里头哪还有位子可给咱们坐呢?”李仲秋道:“这却不妨,里头有那大户人家差来占位的家人,与他几个钱匀凳子出来便了。”
二人说着话,步进园中。
那园里是偌大一间敞厅,正前方是一张戏台,地下放着一百多条凳子,唯独戏台正下方摆着七八张方桌并藤条椅子。二人望去,厅中果然已是人声鼎沸,只台前的几张桌子尚还空着。
眼看此景,季秋阳方才信了李仲秋方才之言,又问道:“人这样满,却怎样好?”李仲秋便寻了个与主人看座的家人,与了他一串钱。那人便匀了一条凳子出来,李仲秋遂拉着季秋阳坐了。
二人坐定,季秋阳见那台上空空如也,台下却挤满了人,只觉滑稽可笑,遂向李仲秋道:“如今这世道也是反了,这耍把戏的倒叫客人候着。”又指着那几张桌子问道:“别处都满了,唯独这几张桌子空着,想是与什么人留的?”李仲秋颔首道:“不错,京中亦有许多达官贵人,爱来此地观玩的。这京中不比别处,天上掉下个雹子,都能砸着个官帽子,故而这几张桌子,若是平常的品官子弟,还坐不着呢。今儿留着,也不是谁先定下的,倒也没贴条子。”
二人说了一回话,这厅中却是越发热闹了,不时有人进来,也如李仲秋一般,寻了旁人弄张凳子坐了,真弄到个无处插足的境地。又有小贩提了篮子,进来卖花生、瓜子、杂糖、烧饼等物,吆三喝四夹着那众人高声说笑,厅中更如滚开了锅一般的喧闹。季秋阳见热闹到这不堪境地,堂中的气味又十分不好,心中便有几分不喜,碍着李仲秋跟前,也不好言语。李仲秋起来,问小贩买了些零食,便让季秋阳。季秋阳哪里吃得下去,只推谢了。
正当此时,外头走进几个客人,一齐走到戏台前那几张桌子边,寒暄了一阵,便各自落座,偏又将正中间一张桌子空了出来。
季秋阳见这些人皆穿戴不俗,仆从如流,心中暗自揣度这起人的身份。那李仲秋兀自言道:“这起人将中间的桌子空了出来,却不知要留与谁的。”
正说着,却听其内一人道:“今日萧公子却迟了。”另一人道:“听他府上人说起,萧公子一早便进宫去了,到咱们出来时尙不曾回府,想必有什么要紧的事情。”那人道:“既是这等,咱们等等又何妨?”另一人笑道:“咱们虽能等得,只怕这杂耍班子就要登台了。”那人道:“这有何难处,不过使人知会一声便了。”说毕,便向身侧随侍的小厮言语了一声。那小厮点头应下,向后台飞跑进去,不多时又转了出来,向他家主人道:“班主说知道了。班主上覆各位老爷,说既是萧公子未到,平日里又常蒙各位老爷照顾,就等半个时辰罢。”那人点了点头,便不言语了。
其时,堂中吵闹非常,季秋阳也只模模糊糊大约听见了几句,心底思忖道:只为等他一人,便叫这许多人等着,真不知此人究竟是什么身份。
这般又坐了一回,果然台上再不见开戏,只一个身着蓝布长袍的麻脸中年汉子,抱了月琴出来弹了两支曲子,算作串场。季秋阳听那曲调,虽觉悠扬悦耳,倒也并没什么特别的好处。如此又熬了些时候,场中有人便按捺不住,嚷嚷起来。台前坐着的那几人倒是面色淡然,置若罔闻,只吩咐家人取了自带的酒食出来食用。
正在此热乱之际,门外忽有人开道般喝了一声,这声响如炸雷,堂上众人皆吃了一惊,齐齐回首望去,只见一青年男子自门外走了进来。
季秋阳眼观此人大约二十出头,颀长身材,身着白狐皮裘,额上勒着一条岁寒四君子织金抹额,当中还镶着一块指顶大小的羊脂玉,越发映衬的他面若冠玉,目含冷光,神采奕奕,俊秀非常。季秋阳打量了一番,不由赞了一声,心中暗道:此人生的当真一表人才,不知究竟是何许人也?
只见那人迈进门来,步如流星,径自走到台前。台前坐着的那几人,连忙各自起身,拱手作揖,向那人问好,都唤他为萧公子。
那萧公子倒甚是温驯谦和,一一回礼,又笑道:“因些细故,我却来迟了,倒劳烦诸位久等,我心中甚是不安。”众人都笑回无事,当下众人各自归座,萧公子果然在那当中的桌子边坐了。
待众人落座,台上这才有人出来报说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