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顾忌疯血,聂人王一直不肯教聂风傲寒六诀,但对于聂风的教养却异常严格。自儿时起,聂风便时常被父亲放逐于荒野单独生活,挣扎求存,靠自己的本事获取食物,磨练身体,然后学习武技。断浪虽然并未如聂风般吃苦,但也是从最基础的扎马、跑步开始。
江湖中人学武莫不如是,没有人一开始便懂得什么叫境界,都是先学会,然后在不断的实践中慢慢体悟。
但是秦霜的出现完全打破聂风这种常规的学武途径认知。她说的很多东西都让聂风听得似懂非懂,要等武功进益了两相对照才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但她的基础却一塌糊涂,很多武学的常识还是由聂风告知。她仿佛一开始便站在云端,然后一步步自上面走下来,如雨水倾斜,弥漫天地却无根可循。
与其他武者注重身体的锻炼不同,秦霜分外注重修心。
而心魔这个词,聂风在秦霜教他如何运用冰心诀压制聂家疯血时不止一次听过。
仇恨心、贪念、妄念、执念、怨念都属于心魔,心魔可以一直存在,也会突然产生,可以隐匿,可以成长,可以吞噬人,也可以历练人。越不过万事皆休,越过去亦能使人的修为突飞猛进。
要想战胜心魔,惟有不惊慌,不迷惑,摒弃杂念,放下执着。
聂风还记得秦霜的微笑冰清玉粹:“一个人,最大的敌人就是自己!”
而今这一幕说不是就是所谓心魔交战,秦霜所说的验证?!
镜子外独立的秦霜似乎也发现了徒劳无功,霜华自腰间锵然出鞘,黑色的烟雾自她身上冒出,一股狂暴的杀气散发席卷开来。
聂风大急,本能地感觉到若由秦霜出招后的可怕后果,思维转到了极致。
秦霜没有仇恨心,也没有贪念和妄念,那么她的执念和怨念是什么?
看着这无数个秦霜,想起秦霜从水中伸出手:“此世我只是秦霜!”
聂风心中陡然升起一种明悟,为何她反复强调她是秦霜?为何她对认识的人必须再三确认名字?
她最畏惧的,最害怕的,是失去对自身存在的肯定啊!
“世上只有一个秦霜!”聂风手持雪饮,镜中的秦霜在刀下纷纷破碎,发出凄厉的呼叫,未碎的向聂风伸出雪白的手:“风师弟,你怎么可以这么狠心!”
聂风丝毫不为所动,大步而前:“过去是你,现在是你,你就是你!”
“霜姐姐,你独一无二!”
风暴中心的秦霜似乎终于察觉了聂风的存在,一双紫瞳徐徐向聂风看过来。
聂风回望过去,无比坚定,一记刀光闪过,惊寒一瞥已是全力出手。
秦霜紫瞳中现出怒意,一声清叱:“聂风,你好大胆!”
聂风的刀势丝毫没有停顿的迹象,难道他已经在这个心的世界陷入混乱,连秦霜的本心也要一并斩杀?
秦霜脸上露出一丝冷笑,霜华剑出,锋锐无匹,顿时洞穿了聂风的刀势。
聂风刀锋一转,转为踏雪寻梅,配合他无双的腿法,这一招威力更胜聂人王亲使。
秦霜冷笑更浓,紫瞳流光溢彩:“聂风,你真听了旁人的妖言,当我是要惑乱天下的妖孽,感化不了我便要杀我吗?”本来无坚不催的霜华化为绕指柔剑,封住聂风所有攻势。
“难道你忘了我是怎么对你的吗?”
“你就是这般回报我对你的好吗?!”
聂风面上现出无比坚毅:“你,不是她!”
“模仿得再像,也不是她!”
“她独立世间,天下无双,这世界再不会出现第二个她!”
秦霜在雪饮的锋芒下破碎,随之消失的还有无数封在镜子中的虚像……
聂风长吁一口气,心放下又提起,这一刀,到底是做对了还是做错了?
晃眼间已不在洞穴中,周遭景物异常熟悉,竟是回到了天下会,身在天霜阁外。
挥去心中犹疑,聂风推开了天霜阁的门,庭中静谧无人,一地洁白,仿佛从来无人在上面走过,透出一片冷清。
穿堂入室,一眼便看见秦霜抱膝坐在窗前,只得五六岁的模样,一袭简单的白衣,小小精致的脸孔没有表情地望着窗外,仿佛一尊雕像可以维持到地老天荒。
只是看着,便觉得这个小小的人儿仿佛被隔离在整个世界之外的寂寞和悲凉。
人所面对的最大敌人,不止是自身,更有孤独!
这种滋味,聂风深深明了,在和秦霜同行的那一段中,他曾不止一次做过噩梦,梦见自己的娘亲狠心地弃他而去,梦见聂人王来不及与他共度余生便陡地惨死,也梦见秦霜转身离去,只留给他一个无情的背影……所有的人,或生或死,都离他而去,只剩他一个人独自品尝那种黯然沮丧的感觉。
这一刻,他本来应该上前,便像面对现实一样,像这个小小的秦霜伸出手,告诉她,自己会陪着她,不会再让她一个人。但聂风竟然迟疑了。
初见的时候,她曾邀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