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之间,聂风的心狂跳不休,这张面孔哪里是秦霜说的很难看,根本是不能看!这张脸似曾遭火灼,糜烂不堪,某些脸肉像会随时掉下来般,可怖非常!聂风的心中忽然生出极大同情,这样谁也无法容忍的丑陋,无论走到哪里都会被排斥。甚至自身也无法承受,甘愿离群索居,活在冰天雪地之中,如今却生生被逼出来,让人看见!
杞柔心愿得偿,可是却以伤害鬼虎为代价,这样做究竟是对是错?
聂风的目光不自禁转向秦霜,想要从她那里得到答案。
在聂风呆呆的目光中,秦霜做了一个谁也意想不到的动作,她向他微微弯腰,笑容从容,语声温和:“如她所愿。”
聂风死死咬住唇,秦霜那双明净得不似人间可有的眼瞳仿佛也在说“也如你所愿”,这一刻,她在他眼中,不是会对他微笑教他武功的温和小姐姐,而是没有人类感情的神魔。
第二次了,上一刻的温柔谈笑,下一刻就是冷酷无情。每当他被她的温暖吸引,随即便看到她冰寒的另一面。
一室无言,老板听到动静,跑出来,恰看到鬼虎的丑脸,吓得一声不吭晕了过去。秦霜发出轻轻的笑声,她的笑声比最纯粹的银铃声还要纯净,没有恶意,也不包含善。
鬼虎的目光落在她脸上,甚至都忘了去看杞柔。这个世上,没人不怕不笑他的丑脸,惟独他主人初睹他这张丑脸时,反流露无限怜惜,今日他在那个长发男孩儿脸上也看到了和主人相同的怜惜神情,让他倍感亲切。
但是,这个被人叫做霜小姐的女孩儿,看他的眼神却和所有人都不同。没有惧怕,没有嘲笑,也没有怜惜。他长年与虎为伴,感觉极其敏锐。他注意到,她看杞柔的眼神与看他完全一样,美丑对她而言,似乎毫无意义,甚至是不是人,大概都没有关系。
这种淡漠已经不属于人类能有,如果不是在看聂风的时候,她的眼神会略微柔软,露出人性的温暖。他几乎会以为那些庙中被信众们膜拜的神明走下了神坛,即使她的外表是如此纯真幼嫩。
杞柔只是看着鬼虎,眼眸睁得如铜铃般大,但目光却在不断收缩,完全的目瞪口呆!无论男女,当有天发觉自己深爱的人竟然变丑,而且丑得难以忍受的时候,到底该如何办?她等他十三年,真心爱他无疑,可是这可抵得过日后的日日夜夜,都要面对一张如恶鬼般的丑脸?
她想说我不在乎你变成什么样,但看着鬼虎躲避的目光,却觉得喉咙仿佛被完全堵住。她忽然明白了秦霜的用意,她那样说,不仅是要逼鬼虎出来,也是在告诉她,面对这样的脸,惟有她刺瞎自己的眼睛,才能让他安心,才会得到她所想要的的幸福。
却听见秦霜问鬼虎,温和中带着孩童般的直白残忍:“要留下和她在一起吗?”无论是属于孩子的天真任性还是暴君我行我素的骄横,她想做,便有能力做到。这一点,无人可以质疑。
鬼虎如被烧红的鞭子抽中,一步步向后退,骤然大叫一声,冲出门去。
杞柔如梦初醒,也跟着追了出去,但她又怎能跟得上鬼虎的脚步。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聂风根本来不及反应,只听见风中传回杞柔凄厉的哭喊:“虎,虎。”
秦霜看着聂风,她喜欢聂风的纯净,也宽容他因善良而带来的柔软,却不能容忍不能正确估量自己能力盲目地抉择。惟有一颗知道自己做什么、要什么、百折不回的心,洗去所有不该有的软弱,方有成为被她正视的存在的可能。
什么高尚卑劣正义邪恶,她都不在意,她不用语言,只用最直接的行动为为聂风展示,撕去他所想要帮助的对象身上的帷幕,让他看到世间的无奈和她的无情。若他不能承受,那么也就没有更多付出的价值。
没有时间精雕细琢,一点一滴打磨成型,只能用力敲击,也许会将顽石并其间的美玉一并击碎。但那有什么关系,这个世界,本就无有留恋。
只是她没有想到,聂风清澈透明的眼中猝然流露一股像已看通一切痛苦世情的慧黠,一种近乎慈悲的慧黠:“霜姐姐,你在害怕什么?”
秦霜骤然捂住小嘴,虽然不再像从前动辄咳嗽不止,但这个习惯却保留了下来。霜华在体内跃跃跳动,似欲破体而出。
我在害怕吗?
秦霜第一次从别人的眼瞳中去看自己,那样肆意伸出手指去拨弄别人命运然后摆出正如我所料的女孩是我吗?我怎会不知道在风氏兄弟面前露了身份会有什么后果。从我站起的那一刻,风月门的命运除了毁于风清鹰的野心外还有其他路可走么?而杞柔,我怎会不知道用这样暴烈的手段,虽然能令她一时见到鬼虎,但他们之间的分歧也会瞬间放大,要想挽回,她所付出的代价也许高昂至生命。
还有他,聂风!
以为是寻求同伴,其实是在培养傀儡,将这个孩子当成了玩具。我想做,所以就做了。放纵他的依赖,再击破他的幻想,欣赏他失望的表情。做出维护他的姿态,其实所行的是对自身欲望的满足。
以为自己不曾入魔,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