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应该在城门口站岗的两个守城门的老兵,此时正坐在一边茶水摊里抹着汗珠偷懒,摘下大檐的帽子拿在手里当蒲扇扇着,拿袖子胡乱抹了一把脸。豆大的汗珠顺着脸上深深的褶皱淌下,不多时就打湿了脚边一小片土地,被漏进凉棚的几缕阳光一晒,在棕黑的土地上留下一层浅浅的白晶。
两个老兵与茶棚的老板和往来歇脚的商人们天南地北地闲扯。
茶棚老板是个五六十岁的大爷,往柱子上一靠,半合着眼睛,手里端着一把古铁色鼓形小茶壶,一手拿着大蒲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茶摊儿他也不管,摊前头一张小长桌,两个大木桶,两尊黄通大壶。着急赶路的客人径自从干净的桶里拿一个粗瓷大碗,自己从壶里倒了茶水喝饱,把碗往另一个桶里一扔,随意在桌上丢下几枚铜板就走。究竟喝几碗、给几个,甚至给没给铜板,老板也并不会计较。
不着急赶路的客人们则会咕嘟咕嘟先灌上一两碗,再续一碗,端着浅黄褐色却没什么茶叶味儿的茶汤走到后面的棚子里坐下,和先来的人拼一张桌子,加入大家的话题里来。
只听一个书生模样的人道:“前几天城里到处是贴的弑夫出逃的那个女人的通缉,怎么这几天突然全被揭掉了?难道是已经抓到了那个人?为何没听说沉塘问斩?”
“我也奇怪,”守城老兵说,“我家那婆子回去还与我说,瞧那女娃子,长得仙女似的,就像画里的紫衣娘娘下凡,怎么就作出这样丧心病狂的事呢,造孽呀。”
“要不怎么说最毒妇人心呢。”
“我倒是听说,那女的来头还不小。我媳妇她娘家侄女的妯娌她三姨在苏府上做事,说出事后没几天,那女的娘家人就来了,硬气得很,对着苏大老爷拍桌子······”
“这都是些什么人家,教出来这样歹毒的闺女还有理了?”
“有理没理还不都是人家说了算?听说那可是京城的大户呢!就是咱们苏老爷在他们面前都得陪着小心。”
“娘嘞,那得多大户的人家······”
“听说是京城的······”
“唉!世风日下啊!”
······
茶水摊儿的闲人们继续灌着没什么味道的茶水天南地北的胡扯,杭离魏小五混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大摇大摆地进了涴州城。
茶摊儿里两个不怎么跟着大家讨论的路人相视一眼,拿起草帽戴上,压了压帽檐,提剑跟了上去。
远远的,一个身材娇小却挺着肚子似乎有些不太方便的女人走来,她带着黑纱的帷帽,好像在给亡夫戴孝。黑纱放下,遮挡了女子的面容。虽然有些不方便,行动却十分灵活,不紧不慢地走着,却始终与前面的两个人保持二三十步的距离。
杭离魏小五,两个路人,杜嫣。三批人似乎以一种“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队形进了城。
绕了几圈后,魏小五指着城北的一家客栈,道:“公子,我看这里就不错,咱们现在这里歇几天,采买些马匹干粮,再上路不迟。”
杭离答应着,两人进了客栈。暗影里,两位“路人”嘀咕了几声,其中一个右手扶了扶帽檐,转身向城东走去。
停在一个小贩摊位前的杜嫣余光一瞥,嘴角轻轻一牵,放下手里的玉石簪子,敛了敛脸前的黑纱,歉声说:“谢谢,只是我想,我现在并不适合戴这种东西。”
那“路人”走的颇快,杜嫣也不得不加快了脚步。当影子被拉得几乎近等人高的时候,杜嫣随着“路人”停在了一件小小的客栈前。客栈前面挂着“客满”的牌子,来往进出的人却不多,在繁华热闹的街巷里,显得有些冷清。
杜嫣又晃了几圈,看着“路人”进了客栈,不多时有领着两个人原路返回。杜嫣揭开黑纱一角,隐约露出半个脸面,拿出几枚铜板走到墙角一群五六岁游戏的孩子们面前,蹲下身子微笑道:“姐姐有一件事情需要大家帮忙,你们愿不愿意帮一帮姐姐呀?”
小孩子们露出疑惑之色,杜嫣把铜板摊在手心里,“你们只需要到苏大老爷府前,告诉他们,你们在这里看到了前几天贴的画像上的那个姐姐,好不好?很容易的,你们就可以这些铜板拿走买糖吃了。”
孩子们齐齐看向年纪最大的那个孩子,那个孩子犹豫了一下,小心地接过铜板,看了看杜嫣的脸色。杜嫣冲他笑笑,那孩子一点头,“好!”
一群孩子呼叫着跑远,杜嫣站起来,拍拍裙角身上的土,眼睛一扫,放下黑纱,走向不远处的一家成衣店里。
换了一身衣服出来的杜嫣,把成衣店的老板吓了一跳。明明进去的是一个戴孝的七个多月的孕妇,出来的却是个明媚灿烂的窈窕少女。浅蓝色的抹胸配着绯色的襦裙,裙摆上绣着半醉的海棠,盈盈地走出来,似乎带进了一屋子的春色。
“有镜子吗?”杜嫣问。
“哦,有,有。”老板愣愣地把杜嫣领到镜子前。
杜嫣对着镜子照了照,托着腮帮子调整了一下表情,微微点了点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