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山林间升腾起薄薄的晓岚,乳白色的雾霭游弋在苍翠的山峦间,铺洒在粼粼的江面上,清清淡淡地卷起,像迷蒙的仙境。布谷,黄莺,喜鹊,百灵,隐藏在茂密的枝叶下的鸟雀发出各种清脆婉转的鸣唱声,不时有鸟雀震着翅膀从这一棵树上扑棱到另一棵树上,带得翠绿的叶子呼啦啦地响。
魏小五提着弯刀采药打猎去了,杭离把干粮粉在水里,煮了一大锅兑了水的浆糊似的的“粥”。他紧紧皱着眉头,盯着黑乎乎的锅里白乎乎的粉汤,杭离不得不承认,做饭这一点上,他着实不如祖上又打渔又晒网,哦不,是做木匠的魏小五。
杭离十分不满意地摇摇头,却还是盛了一碗,端着走向杜嫣,似乎在向杜嫣解释,又在自言自语:“珃儿,你就将就一下,下次我肯定熬得更好。”
杜嫣当然听不见,她昏迷着,脸颊通红滚烫,眉头蹙起,好像和杭离一样,从昨晚开始便再没有舒展过。
杜嫣梦魇了。或者准确说来并非梦魇,而是昏迷之中,被深深埋在记忆之下的一些事情,因为那一条蛇再次翻涌了出来。往昔的记忆好像茉凌江里滚滚袭来的浪潮,一遍遍在脑海里回放。
她眼前一片黑暗,只有耳边轻柔的声音不停地重复着:
“烟族跟我们的习俗向来不同,他们除了有族长,还有圣女······”
“我在烟州出生,在那里长大,在烟族的吊脚楼里常常一住就是一两个月。他们的少族长艾尼比我大四岁,小圣女依妹比我小三岁。我小的时候,艾尼带着我和依妹抓蛇,挑破毒囊以后,把毒液抹在箭头上,用毒箭对付入侵寨子的猛兽。当然,主要是我和艾尼干的,依妹太小,给我们两个打下手。你知道怎么抓蛇么?知道怎么分辨有毒蛇和无毒的蛇么?”
······
“杜嫣,别睡。封朗蒋衍马上就要带人来了,醒醒。记着,今天我给你说的东西回去你要一个字不错地默出来,若是敢忘了,你给我等着。听着,还有一次,我们发现了一种花,很漂亮的花,寨子里的人用它的种子做饭入药······”
“嫣儿,嫣儿!······”
诶?这是鄢霁的声音。杜嫣只觉得眼前的漆黑似乎被一片白雾包裹,脑海中的画面一点点清晰起来。
大约一年多前,在连雾山脚下的那场鬼戎死士发动的对南宁贵族的集体屠杀中,混乱之下,鄢霁护着她躲入山林。她受了伤,流了太多血,鬼戎人的刀上还抹了毒,纵然鄢霁给她找了清毒的草药,做了简单的处理,她还是控制不住地意识逐渐模糊。鄢霁怕她昏死过去,在她耳边絮絮叨叨地不停地说话。
尽管意识模糊,她也清楚,也知道不能昏过去。她强撑着,用心地听着,努力地分辨着、记忆着他说的每一个字。鄢霁不知道能说些什么,只好把他小时候在烟州白沙岛的事情拿出来说,说烟族奇异的民俗,说他和烟族的少族长、小圣女如何用各种各样的奇花异草做药制毒,如何设下陷阱捕捉各种动物,教她识别毒蛇、毒虫、毒草······
鄢霁说了好久好久,后来她觉得太累,太困。身上刀上的痛感早已经麻木,整个人轻悠悠地好像浮在半空之中一样,好想静静地舒舒服服地睡过去,哪怕鄢霁清朗好听的声音此时也像嗡嗡嗡的苍蝇一样讨厌。哦,好像那时候她似乎觉得鄢霁实在太吵,迷迷糊糊地嘟囔着骂出了那个在心底默念了多年的词——混蛋。鄢霁却好像一点儿也没在意,反而一遍一遍地叫她的名字,叫她杜嫣,叫她嫣娘,叫她嫣儿······
再后来,她看到了娘亲,像妈妈姐姐一样漂亮的娘亲。娘亲的面容清晰的有些模糊,穿着当初把她丢在红袖楼里时穿的那件缀满补丁的衣服,身边还站着四五个小姑娘,她们温暖甜蜜地笑着,不停地叫她:
“嫣娘。”
“嫣娘,嫣娘快过来······”
“小妹·······”
她就要走过去,融进那一片温暖明净的白光里,那白光,看着多么舒服啊。但是却又有一个轻柔沙哑的声音不停唤她,令她犹豫徘徊,嫣儿,嫣儿······
之后,她眼前一黑,彻底没有了意识。
······
再醒来的时候就躺在了红袖楼里,妈妈守在床边,眼睛肿的像核桃一样。
养伤的那一个月里,周叔、秀儿、秋赋和楼里的其她姐妹都来看她,认识不认识的公子少爷们也送礼的送礼,探望的探望。只有鄢霁一点儿动静也没有,没有让她“一字不差地默出来”,也没有追究她骂他“混蛋”的以下犯上的罪名。见了面还和往常一样,来回都是弄权害人的阴谋诡计,仿佛那一天就是受了一次惊吓而已。于是她认定那一天的事情全部都是她中毒之后的幻觉,渐渐地遗忘了这一段经历。
不知道这一段记忆翻来覆去地回放了多少遍,忽然眼前又是一黑,阴森森的天地间只余下各种毒蛇,白鳞青斑、碧鳞尖头,红皮银环······
鄢霁描述过的各种各样的毒蛇纷纷在她眼前游动,慢慢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