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杭离真正解开杜嫣的衣服,目光触及一道道几乎糜烂的深深的伤口时,也就再也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了。
杜嫣的伤势比他们想象的更为严重,全身上下几乎没有完好的地方,尤其是左臂,几乎是血肉模糊的一片,更糟糕的是在江水里泡得久了,乌黑的泥沙碎屑深深地挤裂皮肉,嵌进伤口里,不少地方流出粘稠的淡黄色脓水,胶水一般地与泥沙黏在一起。浑身滚烫,似乎要把床板点着一般。杭离的眉毛紧紧地拧在一起,伸出的手,就再也不知道从哪里落下去了。
杜家的六表妹,这些年,到底经历了什么?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家,重伤如此还能强撑着清醒,插死一条毒蛇。若是让姥爷和大舅三舅四姨他们知道了,可不是要心疼死么?······唉!杭离再次叹了一口气,还是先把人救过来再说吧,只是这种荒山野岭的地方,只凭他俩这点半吊子的医术,她能不能挺过去呢?
“公子,”煽火的魏小五无意间扭头看见杭离犹豫的模样,盯着冒着黑烟的火苗,缓缓开口,“尽人事,听天命吧。一会儿我再去找点儿药,表小姐能不能挺过去,咱们尽力就是了。”
······
世间的事情就是如此的神奇,四年前杜珃被苏家人打成重伤,缺医少药,奈何杜嫣跑了半个京城,苦苦喊了守了一夜,最终还是熬不过一天便蕙损兰摧;四年之后杜嫣同样被苏家逼入绝境,遍体鳞伤,缺医少药,却遇上了杜珃的亲人,被悉心照料。真所谓:时也,命也。
······
夜晚的大山是如此的静怡美好,茉凌河灏溔潢漾,温柔的夜色下,全然没有白天的汹涌湍急,江面上荡漾起一层层粼粼的波光,漫天的繁星也如同一条银练,两相映衬,一时竟让人分不清楚,哪里是天上的河,哪里是地下的江。
带着雨后泥土味道的微凉的山风送来远处树丛里蝉虫的鸣唱,树叶簌簌沙沙地作响,破旧的小木屋外燃着一堆篝火,伴随着“噼啪”的声音,火堆里不时地蹦出一串儿火星,静谧地好像一首悠然的小诗。
魏小五坐在篝火旁,翻动着插在树枝上烧烤的山鸡,脸庞被跃动的橘色火光映得忽明忽暗。杭离缓步从小木屋里走出来,轻纱一样朦胧洁白的月光落在他身上,照的五官分明,沉静稳毅。
魏小五听见脚步声,爬起来,撕下一大块鸡腿,“公子,好了,您尝尝。”
杭离沉默地接过,靠在屋檐下的柱子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剑眉微拢,眸光如暗夜深深沉沉。
“表小姐怎么样了?”魏小五往屋里探了一眼,只看到杜嫣被包裹的像一个白粽子。
“不知道,若是她挺不过去······唉!要我怎么跟外祖交代!”
杭离愁眉不展,手里紧紧捏着白玉佩,玉佩入手微凉,细腻的像是少女的肌肤,似乎可以想象,贴身戴了她十几年的少女是一个如何冰清玉洁的姑娘。只是现在,想起那全身狰狞可怕的伤痕,满脸的擦伤刮伤,看来一辈子都不能见人了。唉!······
“不管怎么说,总算是找到表小姐了,总比生死不知的强。”魏小五收起嘻嘻哈哈的表情,劝慰道,“还有二舅老爷和几位表少爷的遗发,也好歹有了下落,带回岭南,也算是能落叶归根了······”
“小五,”杭离沉默了一阵,忽然道,“明日,咱们进涴州城吧,珃儿这个样子,没有大夫,只怕是挺不过来的。”
“公子!”魏小五大惊,瞪大了眼睛阻止道,“这怎么可以!二公子的人马现在肯定就埋伏在涴州城外,只等您去自投罗网。王爷好不容易给了您这次机会,送寿礼入京,您怎么可以就这样白白放弃!”
杭离眼神飘向西北,远处阴沉的暮色下的叠嶂层峦,声音沉冷的好像这夜风,“我如何不知道这是自投罗网,又如何不知道这是最后的机会?只是现在珃儿伤成这个样子,实在是不能在这里拖着了。”
魏小五想了想,拳头紧紧攥起,“咱们可以兵分两路,您还是明天取山路上京,我带表小姐进城求医。我一个下人,二公子的人想必不会在意······”
“不行!”杭离果断拒绝,“二哥这次派来的人不少,铁了心要把我留在这里,你一个人再带着一个昏迷的姑娘,万一对上,你自己如何应付得来?”
魏小五低头,没有说话。他忽然想到,眼前连绵不绝静谧安好的青山里的凶险不比对付二公子的人马弱,公子一个人翻山越岭,也是危险重重。
清凉的山风从江面上吹来,星星点点的流萤一团团在对岸的山上飞舞,一声长过一生的知了声顺着晚风吹进耳朵,群星在阔大的江面上洒下清朗的光辉。真想让时间在这一刻静止,没有手足相争,没有生死一线,没有骨肉分离,没有无穷无尽的阴谋、争斗、欺骗、厮杀、背叛、死亡、压迫······困了的人在睡觉,累了的人在看景······
两个人静静地吹着晚风。魏小五两手一抄,摸到了袖子里一个圆圆的小东西,掏出来一看,正是那枚焰火弹。
魏小五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