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年关,外面寒风凛冽,红袖楼的弄影阁里却暖意融融。
朱红的漆柱上用金粉油彩细致地描绘着各种图案,金黄灿烂的灯烛下愈显富丽堂皇,浮华奢靡。
来来往往的富贵子弟,妙龄姑娘,嬉笑玩闹,插科打诨。轻衣罗裳,玉袍缓带,云鬓香影,莺歌燕舞一片。空气里浓浓的酒香,女子的脂粉香,淡淡的墨香,还有各种气味交织在一起。暖碳熏着,越发叫人觉得燥热。
一阵婉转连绵的琴音拨出,喧嚣吵闹的弄影阁一下子静了下来。随着几道轻纱晃动,三名红裙少女和十二名淡水绿色少女蒙着面纱踩着碎步踏着音律而出。
红衣少女身着长袖齐腰襦裙,腰束白色腰带,浅衣少女们则是一身广袖对襟襦裙,露出白色绣大红月季的抹胸。
十五名少女上台站定,乐声忽然一变,萧,笛,笙,筝,琴音同响,女子们同时飞快地转动起来。
裙摆喇叭花儿一样优雅地荡开,金银相交的暗线映出流水一样的华光。一时间五音齐奏,如百鸟朝凤,彩袖翻飞,似锦霞旖旎。美不胜收。
忽然不知道台下哪位老爷公子大喊了一声:“琉姿姑娘!”
又有人喊:“那是倾云姑娘!”
接着是此起彼伏的声音,乱糟糟的一片。
然而台下的骚动不能影响台上的表演半分,少女们依旧是妖歌曼舞,笑着,舞着。
但有一个少女例外,或者说是个孩子更准确些,那就是杜嫣。
杜嫣板着一张脸,如果不是面纱的遮挡,她铁青的脸色说不定能吓跑一片人。杜嫣就在这十二名伴舞的浅衣少女里,面无表情,心里默念着拍子,随着姐姐们的步子移动。
一二三,甩袖,下腰,转圈,一二三,回头,笑······
再笑······
好吧,这个表情她实在做不到。
其实她开始的时候是笑着上台的,但是这下边的人,实在,实在太,太,她实在不想骂人的,可是他们太无耻了!听听他们都说的什么话!看看他们一个一个都什么眼神!
偶尔在淫荡糜乱的声音里有清晰的话飘进她耳朵里,她都没脸再在心里重复一遍,更别说那赤裸裸的眼神,好像要把她剥光了看穿了似的,好像,好像她一点尊严都没有地在这里,随便别人议论亵玩,这种感觉,好屈辱······
于是她的笑容一点点僵硬下来,脸上的肌肉不受她控制地沉了下来。隐隐有泪花在眼眶里闪动,杜嫣咬了咬嘴唇,好想一甩袖子冲下台,凭什么,大不了她不跳了!或者就在这里直接叉腰狠狠骂底下这些衣冠禽兽一通······
可是,妈妈不允许,上台之前妈妈头一次对她严厉起来,严肃地警告她,不管怎么样,她必须把舞跳完,不准出差错!可是,她真的忍不住了!
心神一乱,杜嫣的动作慢了半拍。身侧红衣鲜艳的琉姿脚尖一勾,灵巧地偏转半圈,长长的水袖一甩,将杜嫣的身形掩了大半。
乍被红纱一挡,杜嫣一惊,抬眼对上一双冷眸,似怜悯,似嘲讽,似轻蔑······但是等杜嫣再看,却见琉姿眼角满满的笑意,扭着腰转了过去。
台下更混乱了,忽然有人拿了碎银子掷到台上,而后大爷们竞相模仿,一时间银子,交子,金钗玉镯等物洒雨般纷纷落向舞台。
少女们却丝毫不乱,仿佛对此习以为常,依然笑着有序地变换着动作。偶尔有大爷力道过大,有尖锐之物向要害之处袭来的时候,姑娘们轻轻巧巧地一转一让袖子一挡,避了过去,回眸一笑,顿时叫客人们软了半边身子丢了半个魂儿。
但是杜嫣不懂这些,一个银元宝砸来,正中她的右臂,砸得半个胳膊生疼,差一点痛呼出声。身旁另一个浅衣女子瞬间旋到了她面前,微笑的表情温柔的声音,面纱下的嚅动嘴却吐出凉薄的话:
“妈妈说,疼死也得忍着,继续!”
不知为何,一瞬间,杜嫣好像回到了两年前,那个美丽恶毒的琉音姐姐眯着眼说:
“受伤又如何?还真把自己当娇滴滴的官家小姐了?······以后接了客人,别说是这一点儿烫伤,便是把你的十个手指头全剁了,没让你滚,就是拿脚趾头,也得乖乖的弹下去!······”
杜嫣咬牙,把要流出的眼泪全逼了回去。
她想哭,却不想在这里哭,也知道,不能在这里哭。
跳吧,她对自己说,马上就结束了,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随便他们,他们说的不是我,不,他们说的不是人话,干的不是人事儿。一群不是人的家伙而已,随便他们怎么着······我不疼,疼的也不是我,疼的是他们······
杜嫣目光一厉,发狠似得更加用力地甩着袖子,每一个动作都用力到极致。跳舞,她只要跳舞就行······
杜嫣已经麻木,不知是台下太吵还是心里太乱,脑子里嗡嗡的一片,泪盈盈的眼睛里只有一个个动作。数不清的银子,钗子,镯子砸在她身上,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