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与此同时,刑房外突然静静走来一个穿着镂金丝钮牡丹花纹蜀锦衣,梳着天香髻的妇人,她形容憔悴,脸颊深深凹陷了下去,唯有那双残留着少时风采的眼睛露出些许见到亲人的欢喜。窦贵妃一见到她,立刻站了起来,伸出双手迎了上去:“姐姐,不是说在养病麽,怎么来了这里?”
来人正是之前卧病在床无法迎驾的窦氏,她眼睛在房内众人脸上转了一圈,先给老太君行了礼,然后才拉着窦贵妃的手,露出久病疲倦地笑容:“正是呢。听将军说你不大高兴,让我来陪陪你。”
窦氏一来,之前紧张惨烈的气氛被冲淡了许多,窦贵妃执了手窦氏的手,一同坐在上面。窦氏仿佛是有备而来,见到温玉蔻被打得眼睛都睁不开了,顿时露出伤心哀叹的样子:“妹妹这是做什么,好好的孩子打成这样,万一打重了,将来可怎么办呢?将军心疼的不得了,让我来劝劝你,看在我的面子上,饶了大小姐吧。”
窦贵妃道:“此话稍后再说。姐姐,自你嫁入温府,一天好日子都没过,谨小慎微,料理这一大家子的事,就这样还有人暗地不服,处处与你作对,我在宫里都为你着急。你生下了聪慧多娇的玉澜,帮助温将军协理温府,收拾那所谓姐姐的烂摊子,养育她的一双儿女,废了多少心力,熬了多少日夜?就算某些人心是石头做的,也该捂热了。”
她微微一顿,窦氏顺势接过话头,微微叹道:“妹妹快别说这话了。我在温府有玉澜陪着,老太君护着,将军也与我举案齐眉,我做这些都心甘情愿。虽然最近诸事不顺,但妹妹来了,我心中高兴,也就无所求,无所怨。”说着,眼中竟有泪光涌现,温玉澜上前抱住窦氏,似是极为心疼:“母亲,你说的我心都碎了。”
窦贵妃也陪着安慰一会儿,而后回过头,两道弯弯的细眉一挑:“温老太君,我姐姐一心向着温府,就算吃亏也会说好话。她与玉澜心地善良,我却不是那么容易糊弄的。听说你卸了我姐姐的职,让二房的人掌印了?”
温老太君忙道:“窦夫人需要养病,暂时将印交给我二媳妇管着,将来等窦夫人病好了,还是会重新交还她手里……”
“谢氏是谁,到前面来我瞧瞧。”窦贵妃冷声道。
谢氏手心冒汗,不敢停顿,忙走到跟前,弯腰福了礼:“回贵妃娘娘,谢氏在此。”
窦贵妃见她为人温和,面目也颇显厚道,但是仍掩饰不了她眼中的算计与伪装——心中顿时厌烦起来:“你既然代我姐姐掌印,能力想必不凡,你倒是说说,为这次省亲做了什么。”
好在谢氏知道窦贵妃不好打发,之前已经做好了打算,此时回答起来,也不显得仓促。一一回答出来,比如蝶翼影壁、御景花汀、行坐阁楼……每一处都美轮美奂,完美地无法挑剔,并且因为温玉蔻给出的有效建议,实际上是非常贴切窦贵妃的喜好的。
但是窦贵妃永远不可能满足,即便是这些已经做到臻至完美,她也还是有鸡蛋里挑骨头的倾向,对谢氏安排的,几位大小姐的短暂任职很不满意:“京城百来位官宦大户,谁会让自己的小姐去做下人做的事?我姐姐千辛万苦将各房的孩子们养的金枝玉贵,你却一夕之间毁了。况且除了玉澜的琴,其他人的我都不满意。尤其是任奉语的温大小姐!”
窦贵妃又将话头转到温玉蔻身上,面对凌厉的目光,温玉蔻脸上的神情可以称作无动于衷。与窦贵妃自骨子里养成的自大不同,温玉蔻更加喜欢以不动应万变。所以即便是脸肿成了那样,她也丝毫不介意。
皮肉之痛算什么,她相信这只不过是开始,窦贵妃之后要做的事,才是真的惩罚。
果然,只听窦氏又开始连连抽气,摇头叹息,又对着心悸不已的老太君道:“老太君别心急,我会好好劝劝贵妃的,大小姐一定没事。”看着窦氏温柔安慰的笑容,老太君心头突然浮起一股怪异的感觉,好像自己从来没有认识过自己的这个大儿媳妇。
面对嚣张自大的窦贵妃,窦氏一如亲姐妹,寻常亲密;面对被窦贵妃压制肆虐的温府众人,窦氏同样能面不改色,仍是主事夫人那淡和的样子。她是在暗指什么?
以前窦氏从未用窦贵妃压制过温府,一直任劳任怨,若不是这次窦贵妃掀起几番风浪,造了很大的声势,温老太君差点忘记,窦氏的背后,站着他们温家惹不起的人物。只要窦贵妃作为宠妃霸占后宫,一日得宠,他们温府就该忌惮着,否则自己的子孙随时有可能被随意惩罚,以达到敲山震虎的效果。
温老太君端坐在座位上,心焦如焚,勉强对着窦氏点了点头。窦氏也笑了笑,冲温玉澜一使眼色,温玉澜便悄悄来到温老太君身边,帮她按摩肩膀:“老太君,母亲答应的事,一定会做的,你不要着急,我相信大姐姐很快就能解脱了。”
温老太君按了按她的手:“这样就最好了。”温玉澜哪里知道温老太君心里想的是什么呢……
窦氏果真劝了窦贵妃几句,窦贵妃放下手里的茶,领会似得一笑,问:“二十耳光打了多少了?”
宫女答道:“第九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