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绮云跟着蔡廓启程前往江陵。绮云装扮了一番,化装成一个清秀小厮的模样,作为蔡廓的贴身侍从。尚书令傅亮率领蔡廓等文武百官,携带皇帝专用的法驾,一起前往江陵迎接义隆。
蔡廓走到寻阳时,忽然发起了高热,浑身烫得吓人。请了太医来看,把脉诊断,说了是得了寒热,蔡廓的年纪又大,受不住路途遥远长途奔波。太医建议他立即回转建康休养,不能继续前往荆州迎驾。
傅亮闻讯,前来与蔡廓辞别。蔡廓屏退了左右,只留下绮云。蔡廓在榻上支撑病体,对傅亮说道:“傅尚书,老夫忽然病重,不能前往江陵了。但分别在即,老夫有几句话,傅尚书要不要听?”
傅亮见蔡廓神色郑重,便示意道:“蔡尚书请说。”
蔡廓问道:“营阳王在吴地,傅尚书和徐司徒打算怎么处置他?”
傅亮沉吟片刻,沉缓地道:“一山不容二虎。不知蔡尚书对此事如何看?”
蔡咳嗽了一声,清清嗓子缓慢地说道:“老夫认为朝廷对营阳王应该厚加供奉。如果傅尚书、徐司徒等不容营阳王。一旦真有什么不幸发生,你们做朝中重臣的必定脱不了干系,弑主之名。如此,想以正名立身于世,又怎么可能呢?”
傅亮听了他这番话,脸色倏然变得煞白,久久默然不语,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蔡尚书说的有理,傅亮记下了。”
绮云侍立一旁,清楚地看见傅亮脸色的变化,暗想蔡廓此番话正说中了傅亮他们的心思,对他已经产生影响了。
蔡廓手指着绮云,对傅亮道:“傅尚书,老夫患病不能前去荆州迎驾,实在是罪不可赦,但老夫对新帝的心意不可不到。我就派我的贴身侍卫,代替老夫前往吧。傅尚书,请您带上我这个侍卫一起去吧。他跟随了我几年,是可以信得过的。”
傅亮打量了绮云一瞬,看她端方肃立,又是蔡廓推荐的,不疑有他,点头应承了蔡廓的请求。
蔡廓离开寻阳,乘舟回转建康养病。绮云跟了傅亮一起乘船,沿长江逆流而上。在船上,绮云暗中观察,见傅亮坐立不安,入船舱写了一封信,派人乘小舟送出。
绮云暗想,蔡廓的话点醒了尚在梦中的傅亮,傅亮已经派人前去阻止对义符下手。想到这里,绮云暗中宽心不少。
到了江陵,傅亮等行至江陵,率领文武百官前往城南象征性宫城城门的“大司马门”,呈上奏章和皇帝玉玺和服装,仪式盛大隆重。
义隆接见前来迎驾的百官,众人见他舒雅清简、淡定从容,虽然年轻,眉宇间却有一种凛然的威势。让人见了既愿意亲近他,又不由自主地服从他。
待义隆一一和众人慰问叙话而来,当他的眼光扫过来时,绮云微微抬头,清亮的眼眸对上了义隆的双眼。义隆脚步忽地一滞,眼睛直直地看向绮云。绮云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对他微微颔首。义隆明了,但仪式结束之后,暗中派了王华前来悄悄地接了绮云。
进了屋内,绮云见了义隆,把发髻放下,用水把脸上的药水洗净。义隆见了大喜,上前声声唤道:“云儿,你没事就好了,云儿……”
绮云心中一热,直落下泪来,好容易才平复了内心的激动。义隆请她近身坐了,耐心地听绮云说着自别离以来的每一件事情。绮云一一述说来,义隆听了,面色沉静,眉头微蹙。末了,伸手轻轻拍了拍绮云的手背,安慰她道:“云儿,一切都过去了,应该没事了。”
“义隆哥哥,哦不,绮云应该称您为陛下了。”绮云说着便要起身对他施礼,义隆忙拦住她:“你我之间,需要这样生分吗?”
绮云还是拜下去了,沉声正色道:“只有君臣有别,才能不落人话柄。”
义隆近身扶起绮云,和声问她:“云儿,你从建康来,知道徐羡之、傅亮、谢晦等人,是真心拥戴我为新帝吗?”
绮云点头道:“本来他们打算立义恭为帝。没想到,江陵江中突然又生出一洲,凑足百洲之数,应了‘洲满百,当出王者’那句话。再加上你声望素来很高,徐羡之他们也不敢违背天意行事。所以,他们应该是真心拥戴你的。”
末了,她忽想起一事,问他:“怎么会那么巧?在这个当口上,江陵的江中多生出一洲,凑满百数?是不是义隆哥哥你……”纤指指着义隆,脸上是心照不宣的笑意。
义隆握了她的纤指笼在自己的手心中,徐徐道:“云儿猜的不错,之前是我让人传的谚语,然后又命心腹亲信,连夜在江中用泥沙堆砌起一座沙洲来,应和了那祥瑞之兆。我们同阅史书,史上这样的例子多得数不胜数,学以致用,没想到终有了今日的局面。”
绮云悄然抽出了自己的手指,又问:“难得的是,你怎么好像未卜先知似的?恰在这时候,做了这么一个巧妙的举动,让他们一锤定音选你为新帝,甚至派出傅亮破格前来奉迎。”
义隆温雅地笑道:“我虽然离开建康,但他们的举动多少被我探知了一些。我隐隐探得他们这几月要生起事端,被迫做些准备,也好不至于陷入被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