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初离开之后,百里家并没有像想象中那般风起云涌,连着好长一段时间都很是平安。
与此同时,家里的卖酒业也搞得很是顺利。百里晔长年善于工计于心,将事务里里外外都仔细打理了一番,并没有发现异样。
一夜深了,他站在书房窗前望着外面院景,却是心事重重。
月华下,风吹景动。他不由得想,这翠柳红花看了多年,竟是厌了,就像是他自己,附庸风雅,一派世家之风多年,也生了许多陌生感。
百里晔想起那日三女儿的话,那让他很在意。
女儿说代价,会是什么代价呢?如今这一家子,唯疼惜的一双儿女才真正的打心眼里顺着百里家,庶子跑了再未归家,三个庶女在屋檐下感情倒好,却像个外人似的,甚至还……他想起那日把小女打捞上来奄奄一息的样子,他就觉得悲哀。
要是说代价,还有什么比得过这不和的家庭关系更让人绝望。
许久,叹出声来。如果一个人铁定了心要算计,该来的便也是极难躲的。
他一生事业已经圆满,若是死在壮年,想必也会好过那风烛残年时凄凄切切之景吧。
心头愁绪满溢,突然响起吱呀之声,门被轻轻推开了。
百里晔回过头来,见来人提着一盏灯笼款款挪步而来。来人穿着的很单薄,只随意披了件风衣,一身岁月刻成的风韵全隐藏在风衣之中,只露了半张脸出来,浅浅带笑,还像一位待良人归家的年轻妻子。
夜风凉凉挠人意,柳素不禁颤了颤,心里叹,大约是真的上了年纪,身子骨也受不住这劳什清冷。
迎面走来的百里晔瞧了,那双常年为自己料理家事的手,被一阵小风吹过时微动了一下,也是忍不住心疼。日子处久了,他已鲜少这般细关心起自己的夫人。
“这大晚上的,也不晓得多加件衣服,出来跑做什么?”
虽久了生疏,这真的关心起来,倒并不尴尬,极其自然,就像很久很久前那样。
夫人柳素轻笑一声,“夜深风大,我来陪着阿晔。”
“你啊……”百里晔也跟着笑了笑,将夫人拉至怀抱里,摇了摇头,神色无奈又含了些宠溺。
“我怎么?”怀抱里的声音听得有几分小气。
“一大把年纪了,还像个小姑娘似的。”百里晔更是抱紧了怀抱里的人儿,又是深沉在百里夫人额上落下一吻。
举止亲密但不忸怩。
两人静静抱了一会,仿还是年轻热恋中的男女。被圈在怀抱里的柳素心里幽幽叹了声,时如飞矢,终于将酝酿了许久的话启唇轻声托出。
“夫君。”她开口,唤得是夫君,亲昵的就像是才进洞房花夜里的小娘子。
百里晔顿了顿,更是低下了头,气息贴近了夫人颈窝,嗯了声。
好像真的很久很久已经没有这样亲近过,不知是谁落下了沉重的呼吸,在揣测,在不安。
只靠着一星半点灯花照亮的屋子里,柳素更是拥紧了抱住自己的夫君。缓缓道:“从前年轻气盛,我做的那些错事,你该都是知晓的。你护我是因我是你的妻,可如今她们恨了,我便是再不能让你担当那罪过。”
一番话说得认真,连着最后几个字也吐得极重。
受着百里夫人这唯一称号多年的她似乎已经没什么畏惧了,拥住夫君的手在身后不由自主地攒成拳头。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阿初要做什么,你皆让开,由我来受。”
决心仿如磐石,谁都无法来转移。
百里晔没有作声,只是将她,将这个陪伴自己近一辈子的结发妻拥得更紧,像是要揉进骨血里。
寂静如灯花被风悄无声息地敲落,过了许久许久,向来在众人面前威严肃穆的中年男人难得温柔地揉了揉妻子的头发,温声道:“怎么这么多年过去,还是这般痴傻。”
——?——?——?——
自那日在百里棠亲母祭日捣了乌龙,花檐与那两位不甚亲近的姐姐更是不怎么亲近起来。
这让花檐心里挺高兴的。虽则高兴之余,偶尔还是会甚是痛苦地想一下,司命说的劫到底会何时才来。又想兴许是弄错了,她替了命格的这个人根本没什么痛苦的劫难。
可无奈寻不到司命,再多猜测也是没用的。闲着自在,还是吃吃烧鸡喝喝温酒再看看话本这样混日子了事。
由于生意忙得不可开交,那让她避之如讳的哥哥百里商良亦是很少出现在府中。
花檐这日子过得便更是痛快了。当然时不时的,作为百里夫人唯一的女儿,还有着与阿娘一起谈心的责任,但说是谈心,花檐觉得那更像扯淡,她们母女能从东家会口技的神秘大叔谈到西街的哪条母狗在大晚上的见了鬼似的狂叫,从天谈到地,再继续谈到天上去,反正皆是不相干的趣事。
她虽在打算上想着拒绝,可话匣子一打开,那些稀奇古怪的新闻就如脱缰之马般,从嘴里说了出来。常常一时半会都停不下来,倒也打发了不少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