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路劳劳,艳阳高挂。
花檐独行在陌生的路子上。算算时辰,离被真夷那只可恶的妖怪从破竹林里赶出来大约已有整整一日有余,至此已经筋疲力竭,然前路却还甚不熟。
她深吸一口气,扶着后腰朝了一块石板上坐下。真夷那脚着实踢得有些过分,闹得她的小腰板如今还犯痛,可如今她还是人类,对付妖魔鬼怪毫无办法。等有朝一日,该讨的债她还是会讨回来。
只是,有些债,即便她恢复了金身,也无法去讨了。
数月相处下来的一家人就这么去了,甚至连说着要去远行的哥哥也已经不在这个人世。
她还记得他走的时候,淡淡的诚恳的语气。
她质问他突然的关心自己只不过是不敢面对与家姐的那份感情,所以就借了一个懵懵懂懂的孩子来讲糊弄己心。
他听罢笑了很久,最后竟是认可了。
“其实阿荀你说的没错啊,疼一个孩子我会觉得自己很干净,可疼一个关系于伦理道德的女人,那太堕落了,我不想那么堕落。”
于是她愣愣地看着他走远,再说不出话。
谁料造化,一别生死,现今却只剩下她这个历劫而来的人。
真夷妖怪说,人要往前看,出了竹林,三百里外还有需要你的人在等着你的过去,总会需要你的。那话多么不可信,几十个时辰如白云过隙片刻就扫过,而需要她的人迟迟未来。
兴许,这一路就是她的末路了。家破人亡,这结局不算太好,总算是个劫了。
蓦然一阵冷风袭身,花檐惊愕抬起了目光朝远方望去,面带怒色却不凌厉的长姐姐百里棠正在距七尺之外冷冷地看着她。
“你竟然还活着?”百里棠斜睨花檐,冷冷道。
花檐愣了又愣,不知如何回应。百里家一亡,她就觉得自己孑然一身,与尘世再无瓜葛,往后再捅什么篓子,不过悬崖上一跳,归身归山。
“我本来要死的,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死成。”花檐恹恹道,已是懒得再与百里棠多费口舌,这样的疯魔成性的姐姐,搁在她眼里哪处,都无趣得很。
百里棠冷冽的眉眼显出了几分疑惑,半响竟溢出了一些平和的笑意:“你知不知道,那火是我放的?”
“我知道。”花檐应道,仍是没什么神色,从石板上缓缓滑了下来,抬起了已经干净的看不见一点烧伤痕迹的脸定定地看着百里棠:“有人告诉我了,是你烧死了阿爹阿娘。”
“你不应该朝我大喊大叫么?是怨我?还是恨我?”百里棠扬眉好笑道。
花檐摇了摇头,难得认真地望着心性全废的姐姐:“我曾在话本上看过,佛说众生心念一动,如来悉知悉见,姐姐你的孽,自是要偿的,我没有任何理由怨你。”
百里棠愣了半愣,声音低沉了下去少许:“你知不知道,你的长哥哥,也死了?”
问的时候,一息神情微微抽搐,仿佛有巨大的悲痛正在隐隐欲出,她要克制,她要克制,然而,就差一点,她就无法克制了。
那人死了,说出来时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怎能就死了,真是可笑啊……
花檐徒然一笑,看向此时神色甚是恍惚的长姐姐,缓缓走近:“我知道啊,那个对我好的哥哥已经死了。以前我想不明白你为何说这一切都是我逼出来的,但现在,我兴许是明白了,不该就不该在,长哥哥突然对我好了。”她顿了顿,仿若叹息般落了一声:“他不该对我好的,就像从前那样对所有的人都拒之于千里之外,能活的更长一点,是吧?”
吐出最后两字反问时,花檐隐约瞧见了,百里棠眼里的光亮,在顷刻间破碎。
眸深如许,在烈阳下,就像是被热风拂来的沙尘迷了眼。
百里棠身形往后倾了倾,摇摇欲坠之姿,用了许久才稳定。飘逸的青丝长发被滚烫的风舞得凌乱,又似柳絮纷飞的离别之际。
如此这般过了好一会儿,百里棠轻轻笑了一下:“我以为你还是那个懵懂不知事的碍事鬼,原来,你竟已经懂得了这么多。”
她拂了拂额前的碎发,转身朝远处而去,声音随背影入花檐的心上。
“原本想杀了你,才能了事,如今……”她停顿了许久,仰起了脖子仿若叹息般道:“我不想动手了,你好好活下去吧。”
花檐没有再说话,只沉默目送着背影离开,仿佛那日目送长哥哥离开一般。
心里蓦然腾起一个想法——百里棠,这个做了她数月长姐的人,该是要随长哥哥而去了。
一样空洞无神的眼神,一样嘶哑低沉的声音,连同一样寂静苍凉的背影。人若是心死了,于身体本身,离死亡也就不远了。
可那终究与她有别,她已经无力去管。她的难过就该全付给那场大火,付给死去的阿爹阿娘,付给温柔的哥哥,付给孤独煞星此般命格的人生。
一句话都懒得同谁多讲。
她已经很饿了,再饿上一些时辰,就该命丧黄泉了。彼时换回自己的身子,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