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当罗玄再次抬起头来,才发现雨已停,天已大亮。
空山新雨后,空气清新,晨阳初露,烁烁其华。还犹自新鲜的绿叶上颗颗露珠晶莹闪烁。
他走出树林慢慢返回,恍惚间院门已至眼前,他拾级而上,那熟悉的台阶,青石铺就,今天每迈一步都却是无比的沉重。
进得院来,脑子还是一片混混沌沌,神思也恍惚。一夜未眠,他感到疲倦却更似是麻木。
进得厅堂遇到迎面走来的天相,天相见师傅狼狈、萧索的样子,大吃一惊,目瞪口呆。他从不曾见过罗玄如此苍凉落寞,精疲力尽,失魂落魄。
抢上前去,扶住师父,满脸急切,疾呼着:“师父您去了哪里?您全身都湿透了。您没有什么吧?”
罗玄振作了一下,抬了抬头,挺了挺胸,深呼吸了一口空气,他强作欢颜,疲惫又温和着对天相说:“师父没事,进去歇息一下就好了”
这时,青松的后面闪过一抹靓丽的身影,一边是花园,一边是竹林,花园中影影绰绰的看到秋菊盛开繁花似锦。
她注视着他,没有开口,没有移动,只是静静的望着他,望着他时她的眼里有一种作为一个女人的热切,她不再是一个美丽的孩子,她变得陌生却魅惑众生。
她那苍白的面颊红肿的眼睛正无声无息楚楚可怜的控诉,忧愁像一团青烟,把她从头到脚笼住。但是,看到他进来,她那漆黑的眼珠就闪耀起光彩。
他抬头注视,两人的目光即刻交融,似乎在电光石火间,又迸射着火花。他们彼此痴望,不交一语,那默契,那热情、那了解、那渴望……都在彼此眼底,尽诉无遗。
这眼神的交流使天相都看呆了。
这样的默契这般的热情,使小凤欣喜若狂。她的心完全化开了,昨天他没有解释没有交代就一路逃走,留下一屋的悲凉一夜的惆怅,她全然不计较了统统都忘了。
经过了昨夜,她对他有了新的感悟,她觉得他像酒,散发着醇厚的芳香,他能消忧她的解愁,能给她带来欢乐使她沉沦使她迷醉。
“师父,我扶您回房歇息吧。”此时天相急切的声音传来。
把他拉回现实。他心中狠狠一痛。
转瞬他的眼光倏然冷漠,他的双眉紧蹙,重锁心事,他的眼里凝结了冰霜。
那双眼睛变得有多深邃,多幽暗,多含蓄,多镇定,故而多冷漠,多遥远,多令人心寒。令她无所适从,仓皇无措。
他在逃避,事情如果没有向好的阶段突破,势必就会向着相反的方向沦陷。她愕然,潜意识里,或者有这种猜测,明意识里,却绝难认可。
她怔怔的有些回不过神来,现在的他不是温淳的酒,他是一座冰山无法逾越的冰山。
(十)
罗玄转身不再理会她,僵直的背部有种决绝。
“天相我们走。”
“师父”小凤急急地喊了一句。她急着向前奔去,可是她忘记右脚已经扭伤,脚踝吃痛,整个人就向前扑倒在地上,土地上的小石子刺在她的掌心上钻心的痛。
“师父,小凤她……”天相忙要上前搀扶,罗玄伸手一挡。
“不用管她,这么大人了不会走路吗。昨天闹的笑话还不够吗。女孩子家这么轻浮,在外宿醉。今日罚你长跪在廊下反省思过。知错能改才能善莫大焉。”
“可是,小凤她昨天扭到脚。”
“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
罗玄的话来的太快,太震撼,太沉重,太意外。
这话令她茫然不可置信,她不能移动不能呼吸,也不能调转视线,只能被动的瘫坐在地上,一任他的眼光,将她灼成灰烬。
他们就这样对视着,好久好久。
罗玄眼光死死的盯在她的脸上。像两柄寒意凛凛的剑,在他的眸子里,直愣愣地指向她,带着寒意,一直洞穿了她的身子,洞穿了她的灵魂,在她的心里任意的穿梭,把她整个人从里到外刺得体无完肤。
“为学莫重于尊师,师父面前弟子要恭敬谨言慎行。你看她像什么样子,越大越没有正经。聂小凤,不要以你的放荡行为引以为荣。要顾及羞耻,闻过而终礼,知耻而后勇。你好好跪在这里,想明白是什么意思。”
小凤跪得直直的像一尊雕塑。
罗玄余光瞟去见她发丝不整,眼神零乱,跪在那儿摇摇欲坠,罗玄的胸口猛地钝痛,他扶着门框顿一顿,终究狠狠心把房门“砰”的一声关上。
在屋里罗玄放下紧绷的神经,缓缓坐下来。
天相很惦记小凤,但也放心不下师父,他看看师父,他满身带着遗世独立的飘逸,却夹杂着某种难以描叙的沧桑。
天相捧着一杯热茶敬上,眼神却陷入茫然和空洞。
罗玄看看他。
“天相,你是不是觉得师父对小凤太严厉。”
天相犹豫,最终却轻轻点头。
罗玄疲惫地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