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只有四十出头,但她脚上绑着草鞋,挽起的裤腿上沾着黑色的、肮脏的泥巴。一身有着一圈圈白色盐渍的黑色衣衫,浑身一股难闻的汗味儿,不管从远看还是就近闻,都和难民差不多。
坎阿是独子,父母原来就是开货栈的。军事占领时父母都被炸死,坎阿也失去左胳膊。安南人占领桃叻后,并不扰民,他便重开货栈,收购豆蔻、胡椒、草药等山货,到省会克马拉普明市卖掉后,再拉回生活用品到小镇销售。在桃叻镇及周边山区的十几个村子,只有坎阿一家小货栈在独家经营,因此,他和蓬缇的日子过得不错。
蓬缇“下嫁”给坎阿,仅仅因为一袋大米。
军事占领的第二年,安南人曾一度打到暹罗境内,追击民柬游击队。在暹罗军队和红色高棉共同打击下,安南人退回到明叻,双方隔松戈山对峙开了。整个松戈山区从此成为游击区,销烟四起。
一次坎阿到帕格盆地收购山货时,晚上便住在洛亚家里。当时,洛亚已经养不活一群孩子,正准备带全家逃到暹罗做难民呢。
坎阿让伙计连夜返回桃叻,第二天运回一袋大米,救了洛亚一家。从哪天开始,蓬缇虽然知道坎阿无法行夫妻之事,还是“嫁给”了坎阿。有风骚的蓬缇相助,坎阿的生意自然越做越好,成为桃叻小镇的名流,安南人便让他做了镇长。
所谓池浅王八多,屁大的桃叻小镇怪事还挺多。最令刘卫民好奇的,坎阿贷栈内的四名伙计的头,竟然是一个长着一脸大胡子的德国人,名叫海恩堡。坎阿也就一米六,甚至比蓬缇还要略矮一些,也就勉强到海恩堡的肩部,可这个胖大的德国人对坎阿和蓬缇却十分恭顺。
第一次印度支那战争结束后,原在安南雉棍市法国总督府做厨师的海恩堡,随着法国人的战败也失业了。他身无分文流落到高棉与暹罗交界处的松戈山中,先是在坎阿家的货栈打零工,勉强混口饭吃。一天夜里,蓬缇将他召到后室,一番风流,便收留他做了伙计兼厨夫。
刘卫民挑着两大篓豆蔻、小胡椒和草药,足有一二百斤。他跟在洛亚的担子后面,中午时分才到达桃叻。
此时的桃叻镇,人口只有一二千人,满目一片一片破败的茅屋或木屋。街道上尘土蔽日,粪便、垃圾遍地都是,野狗在镇上乱窜。村口岗亭内值勤的安南哨兵和伪军,牵着狼狗,对从敌占区来的人盘查甚严。这些人都是老人、妇女或孩子,很少有成年男人。哨兵仔细探查全身,稍有怀疑就会被抓走。
排在咯亚前面的一个老人,就被哨兵一枪托砸倒,被捆起带走。
“你们他妈有完没完,这是我小儿子,在暹罗当过兵……”刘卫民高大健壮,汗水已经湿透衣衫,拿着斗笠不停地扇着风。在营养不良的高棉男人中鹤立鸡群,哨兵早就盯上他了,开始警惕地搜查他的全身。
洛亚是镇长的妻母,与哨兵都很熟。见哨兵盯上刘卫民里里外外检查个没完,一付蠢蠢欲动、如临大敌的样子,她心里紧张,却取下头上的大斗笠,一边掀起衣襟擦着脸上的汗,一边赶紧笑骂道。
洛亚穿着黑色的单衣,擦汗时,露出古铜色的肚皮和面袋子一般晃悠的胸口。哨兵竟然当着人家“儿子”的面,很委琐地将手伸进洛亚胸前揉揉。另一个哨兵更色,直接伸手捏捏她的臀部、裆部才放行。洛亚却一点不恼,用斗笠打了对方一下,咯咯笑着骂了一句,“有种晚上到蓬缇家,老娘玩死你”,就带着刘卫民挑着两个担子进入镇内。
桃叻在一个南北向的山涧旁边的平地上,雨季雨水渐多,山涧内中央的小溪水流喘急。从松戈山上源源不断流下来的泉水,在小溪中奔腾不息地流淌着。小镇居住的基本都是忠于安南的高棉人,村民自发组织自卫队,帮助安军722团和伪军防范民柬袭扰。
镇后的明叻位于突兀的巨崖之上,白色的花岗岩修建的大碉堡,高高的围墙,步兵炮都奈何不了它。明叻已经成为驻戈公省的319B师核心要塞之一,是省会克马拉普明市强有力的屏障。它俯瞰着桃叻,强大的火力,使民柬武装无法袭扰小镇。
坎阿命海恩堡带着刘卫民和两个伙计,到周边各村庄收豆蔻和小胡椒,让刘卫民得已近距离观察明叻。越看,刘卫民心里越为其险峻惊叹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