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不可能经得住酒里的迷药而保持清醒——照他的计算,杯酒下肚之后最多不消盏茶工夫,两人必要意乱,决无时间与余力来说别的话。这之后身心俱疲,至少要睡到第二天午后,药力才会完全退去——所以两人迟迟不起,他本来一点都不惊奇;他也很确信等到两人清醒过来眼见木已成舟,,以邵宣也对邱广寒的心意,他断然不可能在这当儿说起凌厉,至少没有那么快。而邱广寒呢?一个不再是无情无意的纯阴之体的女人,在发生这样事情之后,即便他说起凌厉,令她吃惊与负疚,但凌厉这个名字与她,却要永远处在一种隔膜的两边——她不会选择离开邵宣也的;即便再见到凌厉,凌厉也会退让。
可是,那杯合欢酒,他们真的喝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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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了,千真万确!程方愈从未见拓跋孤的面色如此可怕,这阴沉得像是蓄满雷电的乌云般的神情,与似爆发却未爆发的语气,令他莫敢抬头。
属下亲眼见他们都咽了下去的!他补充。
拓跋孤似乎找不到对他发火的理由,只得恨恨地道,滚!
程方愈滚了,屋里只剩下他与苏折羽。
那么,该问问你?他冷冷地抬头瞥她。药你放了?
放了,两杯都下了药没错!苏折羽不住点头。
拓跋孤看着她,注视她,久久地。他没有理由怀疑苏折羽。他连程方愈都无法不相信,更何况是苏折羽。
那两人喝酒的时候,苏折羽也在场,还有单疾风等数名青龙教其他人。自然,他知道单疾风的性格不适合做起哄劝酒这样的事,所以才把任务交给了程方愈;可是又究竟是哪里出了岔错?
等一会儿我要去与邵凛、时珍他们商谈一下怎么解决此事。拓跋孤的口气平稳了些。你要不要同去?
苏折羽垂首,小心地道,只要主人觉得……
算了。拓跋孤面色阴沉地转过脸去。你留在这里。
主人要不要……要不要折羽去把邱姑娘追回来?
拓跋孤缓缓摇了摇头。追她回来,事情反而闹大。现在这种情况——只能想别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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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厉在黑暗中出神地望着自己的身体上方飘浮的氤氲水汽:这个脏得不成样子的身体,还洗得干净么?
他尽量沉下去,沉到屈起身来,把头都没到水中——木桶不大,他几乎蜷缩成一团。
广寒,你究竟为什么要来找我,既然你心里,其实已全然接受了自己是“邵夫人”这个事实?
他的头发披散开来,浮在水面上,这景象可怕。屋外,邱广寒认真地绣着一幅字。
“找到他了,万事顺利,邱。”
邱。她绣完最后一个字。奇怪,这不是给邵大哥的信么,为什么我仍然如此隔阂地自称“邱”呢?
她走到院子里,搬开一块小石板。暗角的木棍上拴着邵宣也在明月山庄偷偷交给她的信鸽。
她把细绢绑在鸽腿上,解开细绳。信鸽立时飞起。
她才发现自己甚至忘记了告诉他她要什么时候回去。
站了会儿,她才回进屋里。夜色阴沉,她再拨亮些灯,放在外间的桌上
凌厉恍惚间觉出内室也一亮,可又随即逝去,慌忙转身,隐约间瞧见邱广寒立在帘前。
呃——他尴尬地系紧干净的中衣。的确,他是有点儿洗得太久了,这会儿才刚擦干穿上了衣裳,但裼衣却仍在桌上。
广……广寒……我一会儿就出来。他勉强笑道。
我就想看着你。邱广寒出乎意料地道。但你放心——我其实什么都看不见。
话很古怪,但凌厉一想,的确没错。这未曾点灯的室内,邱广寒的目力,该是及不到他的。
他稍稍缓解了一些尴尬,取了外衣穿好,走近来。邱广寒觉出他气息的靠近,略略仰起脸。帘缝中细细传入的光亮映在他的眼睛里,她看得一清二楚。
凌厉伸手去掀帘子。我去拿灯。
邱广寒在原地转身,看着他的背影走向外间的光亮。
先不忙了。邱广寒走近去,从后面抓住凌厉去拿油灯的手臂。她随即双手将他一转。你在这里坐下。
这里?凌厉不自觉地往下一坐。
邱广寒柔软的手,用柔软的巾轻拭他湿漉漉的头发。还是我对你好吧?她轻快地一笑。
凌厉惶恐。我自己来吧……!他伸手去抢头上的巾,邱广寒却一让。别这样。她轻声地道。我欠你那么多那么多,你让我帮你一点儿,可以么?
凌厉沉默了。她这么说的意思,他很明白:她欠他,是因为她已选择了邵宣也。
擦完头发,她拿了自己的牛角梳,细细地给他梳头。冰凉的指尖偶尔抚到他的额角,他打个激灵,闭目不动。
她把头发给他梳起,自己到他侧边,坐下了。
胡子刮得很干净嘛!她取笑他。怕我再嘲笑你么?
干不干净你一样嘲笑我。凌厉也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