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觉得奇怪——可能他对自己的毒针很有信心,认为我必死无疑,但是照规矩,无论如何也应该亲眼见到我断气才行。要不就只能是雇主临时收回了指令。
照你之前所说,既然他们昨天看出了这个左天明也有觊觎宝剑之心,很可能就不打算再让他插手此事了。
我那时也是这么想,可是走也不用这么急,天不亮就往城门赶。我想是不是伊鸷堂的人非但不想再找他帮手,还突然要对他不利……唉,你不知道我当时多想去问问他,只不过先前答应了你只是看看,绝不自找麻烦,还惦记要回来叫你起床……
当然了!本来你出去就够冒险的了——他们多半以为你死了,现在满城找你的尸体呢,倘若你出了面,叫他知道你活着,说不定会把消息走漏给伊鸷堂——
我若出头去问左天明,还会留着他命说话?
邱广寒瞥他道,你一定胜得了他么?他不是淮南会第一杀手么?
我从暗到明,至不济也要占个先机。难道你觉得我连这都要……失手?
倒不是。邱广寒低头道。她想起在竹林的木屋里,他精准地将自己身后那两个人同时杀死。那个时候我若有半分不相信他,我就不会这么大胆地冒险了。她想。
我只是担心你吧。她突然抬起头来轻声地说。
凌里看见她一双眼睛清澈地望着自己,心中顿时一动,几乎不能自持地要伸手去摸她的脸孔。这只手抬到半空,却又被他自己放下去了。
我知道了。他低声说。我尽量不出去吧。
邱广寒点点头,微微偏开脸去,道,那么再来说说伊鸷堂。你说并没在街上发现他们的踪迹,他们也不可能半夜出城去,那么这临安城里,是不是有他们的据点?
很有可能。凌厉同意道。伊鸷堂的总堂就在松江县,离临安并不很远。临安是天子脚下,估计他们不敢明目张胆,但有个秘密分堂应是不错。
而且,你说碰到的都是红色与黄色线的。邱广寒道。想必正是区分分堂之间的标志。
不过也只是猜想吧。凌厉道。有没有一个临安分堂,对我也并没有什么不同。
但若伊鸷堂在临安有踞,我们在这里恐怕也住不长久。
走一步算一步吧。
邱广寒看他一眼,道,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大家拼了命地要抢你的剑?
凌厉看了她一眼,邱广寒立时捕捉到了他这个眼神,哼道,又怀疑我了?
凌厉连忙摇头道,不是,只是——我所知的只是它很锋利,另外年代久远。其它的秘密全然不知。
你是哪里得来的呢?邱广寒道。总不是捡来的?
就是捡来的。凌厉笑道。真的。
什么时候过不下去了,靠它就能赚大钱。邱广寒一本正经地道。
我这些年赚的钱,哪一笔不是靠它。凌厉平淡地道。
你杀过多少人,数过么?邱广寒道。
起初是数的。凌厉道。后来就糊涂了。
他停顿了一下。
现在更糊涂了。
邱广寒轻轻摇头。
想不到我竟会认识一个杀人如麻的人。
杀人如麻这个词好像令凌厉浑身起了阵战栗。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说?他有点不很舒服地道。
邱广寒凑近了他的脸孔,似乎在仔仔细细地看他。凌厉不甚明白她的意思,突然见她伸手在他眼前一挥,不由紧张道,干什么?
邱广寒哼声道,那么就说杀人不眨眼吧。
凌厉一愕,邱广寒已经转身走开了。
波澜不惊的日子也只能有三天,这似乎是凌厉沉得住气的极限。倘若这是在竹林的小屋里,十天不出门他不觉得什么;倘若只有他一个人住,十天不出门也没什么。但既不是竹林,也不是一个人。邱广寒每日往来于住所与市集。虽说她也说会打探消息,凌厉也相信她有足够的机智,但三天全无说法还是令他按捺不住了。
他从过午就开始坐立不安。比起他这左右为难的心不在焉,邱广寒刺绣显然是专心多了。
邱姑娘。凌厉突然伸手扶住桌面。我想我还是出去看看……
邱广寒正从绣面底下透上来的针半分没停,又好几针将这一部分绣完,好像半晌才想起凌厉在等自己说话,便说了句,不行。这两个字说得既不快也不用力,好似无心。她说着甚至还站起来,顺手将刺绣的活都搁到了旁边的架子上。但这个态度却明摆着让凌厉没法再说下去了。只见邱广寒又从旁边取了纸笔下来,道,把手拿开些吧,我要画画啦。
凌厉只得把手拿开,看着她毫无办法。原来邱广寒因听说凌厉夸乔羿的母亲字好,她自己以往几乎没有什么机会捏笔,现今闲来无事,便也兴了写写字的念头。到得第二天邱广寒写了会儿字后又想起来乔羿闲时时常作画,干脆改写为画,大肆涂鸦起来。
邱姑娘。凌厉又急道。究竟你有没有在听我……
邱广寒提笔的右手微微抬起一些,朝他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