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过,满山毛竹刷刷而动,那声音不类于山风中的滚滚松涛,也不同于急风中的啸啸林鸣,对没有亲耳听到人的来说,是一种很难形容出的东西。
漫山遍野的竹林,技叶交错,竟如同一场碧绿的大雾,细密而沉着,轻轻的压在山头上。
“哦。”
康子范一番口舌,却只换来一声意义难明的“哦”,再搜索枯肠要找些话说时,见帝象先已向山路而行,忙跟上时,却一眼觑着帝象先背后灯笼也似一双龙眼,竟微觉心虚,再想开口时,见帝象先已在路边蹲下,两指拈断一枝野花提起,端详一下笑道:“你们瓜都水土和北方到底不同的很,不光是这整座山的竹林帝京那边见不着,就是这小红花,瓜都内外街头巷角长得到处都是,在北方我就没有见过…”说着眯眼瞧瞧,嗅一下,信手丢了,笑道:“这叫甚么花哪?”康子范定定心神,陪着笑道:“这东西下官倒也不清楚,据说是当年谢…谢家先人与南方不知什么地方贸易带过来的,最是肯长,百来年间,长得什么地方都有,也不知该叫什么,不过此地百姓因为这东西命贱好长又是红色,都叫它作贱红花…”帝象先怔一怔,忽然朗声笑道:“贱红花?好名字,这才是个有福的名字,须知古来贱人命最长…”正笑着,嘎然止住,微笑道:“好雨,好看的小说:。”说话间,数声雷响,雨点已哗啦啦摔将下来。
以他皇子之尊不用雨具,余人谁敢先动?面面相觑,也没奈何,只能硬着头皮陪他挨淋,总算康子范城府甚深,脸上居然还能奉出欢喜笑容,肚里却早翻江倒海。
雨线密集,交错而下,纠结若巨大的面具,使帝象先的脸没法看清,只能听到他低沉的语声在空中回荡。
若说方才的问话中似有“怀疑”,这句话却简直就是“诛心”,康子范咽了一口口水,抖着双手,将头上官帽自取了,静静跪下,再没一句话说。
雨帘后,叹息声若有若无,一晃而散,帝象先并没有回身,只是道:“起来罢。”
待康子范抖着手将油衣的扣子系住,帝象先方温声道:“康太守,你不必多心,我若真信不过你…你该知道我早在五年前便得赐王命旗牌,有生杀之权。”
停一下,似要让自己的说话深入康子范心中多些,帝象先才道:“若愿意,以后我就是你的后台。”身后康子范一张脸早变作雪白,嘴唇蠕动了一下,忽然“碰”一声跪倒地下,垂泪道:“皇子若果不弃,子范甘愿随马执镫,万死不辞!”
康子范恭声道:“下官明白。”声音已回复平静。
“今次随我前来的,还有敖丘王三家的高手,有曹孙刘三家的精英…他们,并不知道来这里的任务,只知道要服从我的命令。”
语气略挫,帝象先方以更加坚定的语声道:“但,却绝不能让这重镇再次成为他人据以抗上的本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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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子范在聆旨后便被帝象先遣走,教他速回城中,“小心打探,周密行事,万不可泄了风声。”现在的山路上,只留下了帝象先一个人,用一种深不可测,没法形容的目光打量着康子范一行人离去的方向。
意义难明的喟叹,并非无的之矢,话音方落,已有一个声音低低的道:“局势明朗若斯,却仍然力图给他们一个机会,二皇子真是仁心仁术。”
又道:“如果不是仲老师提供的情报,我也想不到谢家竟已把瓜都衙门完全控制住了。”
轻轻的哼着,仲由巨大的身影从乳白与碧绿交织的密雾中慢慢出现。
帝象先微微一笑,却道:“我知道仲老师总是照顾象先的。”又道:“但,象先还要再求仲老师一件事。”
帝象先正色道:“今天晚上会发生什么事,我也不敢说,我只是想请仲老师答应,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插手…至少,在我求您之前,都不要插手。”
仲由哼一声,道:“所以,你才只喊我一个人来,不知会敖家的两个小家伙,不让英家那小子知道,甚至连冉之也不告诉…但,这样做的风险,你考虑过么?”
帝象先笑一笑,道:“我知道,但我还是想这样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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