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幼长大村中,这些事情一向习见,从未认真想过,此刻被孟棣一石掷入,激进心湖中千重波浪,愣愣怔怔只是在想:“对,他们的日子都过的比种地的好…但,为什么?”
他说着话,将两腿交叉着跷起,晃晃的道:“其实上古之世,人民自耕自食,自织自穿,偶有灾厄的时候,邻里相护,也就赶过来了,只因总有些人想要不劳而获,想要过舒服一些,便动足脑子想些法子来去坑弄别人的粮食,坑弄的最好的,便是皇帝,坑弄的差一些的,便是文武百官,没本事坑弄的,就只能躬耕田亩,当一辈子百姓…嘿,当一辈子喂别人粮食的百姓,!”
云冲波听得目眩神摇,却忽然想起刚才说话,道:“但,但是,这和桔槔又有什么关系?”
孟棣勃然大怒,用木棍在地上重重一捣,道:“你猪头是不是!”
“为机械者,必有机事;有机事者,必有机心!”
“胸存机心,便是想讨便宜,想不劳而获,今天想不挑而浇,明天便会想不耕而食,若不能役机械,便会想要役人!合抱之木,起于毫末,象牙之箸,肉林之引…明白么小子!”
云冲波被他训的说不出话来,两眼一眨一眨的只是发愣,孟棣也不理他,对那农夫又道:“你明白了么?还动不动偷懒的念头?“那农夫喏喏称是,忙将那扁担上肩,自去挑水了。云冲波大感没趣,正想溜时,却又被孟棣喊住道:“看小子也算听话,老爷爷便给你些甜头…”便向花胜荣方向道:“喂,那个偷听的,过来记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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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凿井而饮,耕田而食,帝力于我何得焉…”
“唔。”
微微的抬一抬手,吕彦示意云冲波停止念诵,道:“原来上古之时,这支击壤歌中是作‘帝德泽被’而非‘帝力加佑’,有意思…”说着已录入册中,云冲波见他写完,伸头看看,奇道:“咦,你怎么直接就写了这个‘得’字,你怎么知道不是‘道德’的‘德’?”
吕彦怔一怔,停笔笑道:“怎么,难道你抄录时有人对你说是德行之德么?”
云冲波摇头道:“那倒不是,但好象又应该是,因为大叔开始记得是德行的德,孟先生就骂他不学无术,然后我就问他为什么是帝力从我这儿得,他又骂我也是一窍不通,气哼哼的就走了…”
吕彦失笑道:“好臭的脾气,真不象学问中人,不过倒也率然…”又道:“他骂的没错,你也没有解错,上古之时没有‘德’字,‘得’、‘德’相通,如果你记成德字,那就大大不对了…”他边说边扯过一张废纸,将两字区别写给云冲波看,突然“唔?”了一声,眉头皱起,神色也严肃起来。
云冲波低头看字,浑没注意吕彦神色,口里又道:“你今天怎么样,问到什么无支祁的故事了么?”吕彦摇摇头道:“完全没有,看来大洪水的时代并没有无支祁的传说,应该是后人编造附会上去的。”云冲波“啊”了一声,有些失望。心道:“从小就听大水妖无支祁的故事,杜老爹讲的那么绘声绘色,结果竟然全是假的…”突然想起,忙又问道:“那,神射手杀野猪和大蛇的故事呢?小姑娘填海的故事呢?”见吕彦只着笑着摇头,大感没趣,嘟哝道:“谁怎么无聊,自己编故事赖到古人头上…”吕彦笑道:“云兄弟,你还是读书太少,编故事算什么,便整本整本的经书,整段整段的史书也都有得是这一流作品呢。”
吕彦一边厢顺口和他说话,一边厢眉头越锁越紧,至此突然道:“云兄弟,你把白天孟先生和你说的话,从头到尾,仔仔细细的再给我说一遍。”神色极为认真。
云冲波依言讲述,他本不擅言辞,又见吕彦认真,边想边说,更显着慢,吕彦也不关键,只是静静在听,偶尔还援笔疾书,也不知记些什么。
待云冲波说到“坑弄的最好的,便是皇帝…”时,吕彦面色忽然大变,拍案而起道:“对了,就是这里!”云冲波吓一跳,道:“怎么啦…”见吕彦目光炯炯,又显着深不可测,真似两颗九天星辰被装在了眼中一般,一只手按在桌上,一只手抚着胸,咬牙道:“轩辕之上,并无‘皇帝’之谓,他既说‘皇帝’,便非战国之人…这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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