储君行一贯的霸扬之气,仿佛只要他开口,他便一定能得到他要的一切,不管是人,还是人心。
却叫馥千渊觉得好笑,又酸涩。
馥千渊也顾不得衣衫不整,静静看了储君行一会,涩哑地道:“你要我么?”
储君行一想到方才场景,果然如殷九墨所言,他若不要馥千渊,馥千渊的日子,当真是难过得紧。不觉胸腔憋了怒气,胀得发疼,也不顾前几日说要放他出去,以及今早才跟周征说细细考究边境的职缺,定夺外放馥千渊的事,有些急切道:“我自然是要你的。”
馥千渊嘴角冷笑,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是,你自然是要的。但凡你要的,别人便不能说不要。储君行,你生在帝王家,早就被惯坏了。所以你从来没想过,我还要不要你?”
素来储君行不管对他做了多恶毒的事,只要他做小伏低地哄一哄,馥千渊也就并不放心上了。冷面冷心地对一阵,也就能巧言逗趣了。故而储君行从未想过,馥千渊会问出这样的话。
膈应了一下,又听馥千渊道:“在你我的关系上,从来都是你说要还是不要,但你从没问过我,我要不要你。储君行,你在我心里算什么,你想过吗?你从前一定觉得这并不重要,因为你从不需要放低姿态。不过如今,我要告知你,我不要你了。我拒绝你对我亲近,厌恶你与我熟稔。若你觉得不允许这样,你便杀了我罢!”
也不管储君行应对,馥千渊用力推开了他。自己整理了衣衫,挺直背脊朝门外走。迈过门槛的时候顿了顿,头也不回道:“储君行,你若咽不下这口气,便直接下旨也教我骑了木驴罢。我便是活着,你此生也休想再碰我一回。从今后我与谁携手相顾,鱼水交欢,都与你无关。”
一脚跨过那道过膝的门槛,馥千渊踏着秋风落叶,乘夜色而去。
他昂首挺胸,纤瘦的身体竖成一柄冷兵,一步一步,踩得无比坚定。
身后那个男人,与他初识于风月欢场,给过他折辱狠辣,也给过贴心温情。他的感情总是狂风暴雨般的肆掠,为他动心,动的都是惊心。与他欢爱固然美好,却实在教人觉得累。
而现在,他的时间不多了,很多事要做,他也不愿再去与他纠缠不清。
是时候放手了。
他接近他原本就是一场谋略,而所有的谋略都需要付出代价。他陷了心,动了情,为储君行对他的态度,也痛过不止一两回。
那又怎样?
一生这样长,历过一场情劫,也不过是给人添一份沉稳。
等时间久远地过去,总有一天能忘了彼此,忘了曾经相拥的律动和欢愉,也忘了彼此敌对利刃加身的痛。
一切都会归于永寂。
储君行竟是愣在原地。做不得反应。
从没想过,馥千渊会这样对他。从他坐上王位的一天起,阳奉阴违固然有,面上却从不曾有人抗拒过他,更别说会像馥千渊这样冷弃他。
是。他能用权力把馥千渊留下来,砍了他的双手双脚将他锁起来关起来,但他的心呢?他能将它挖出来么?挖出来,不过是块死肉,又怎会与他言语交缠,顾盼相睐?
杀了馥千渊太容易了。然而,要再得他心甘情愿的热烈迎合,却再也没有办法。
他与馥千渊相识于热烈欢场,如今,竟与他冰冷散场。
仿佛是在那熙攘热闹的朱雀大街,馥千渊与他牵手看过满天琳琅焰火。等烟花散去,才觉一直抱在怀里的馥千渊,竟也随风化成了齑粉。让冷风一吹,怀中空空如也,冷得他一个激灵,才觉那纷繁的热闹与怀里的人,都不过南柯一梦。
清醒了,思来想去,却觉原来他对这样虚无的梦,完全没有办法。
馥千渊的心,不是他能下一个谕旨就能控制的。
一如当年姜臣绛给他的挫败。
严丝合缝。
储君行突然,再翻不起怒气来。
排山倒海而来的,只是挫败无力。
从没觉得自己这样渺小。
只好哽咽地低唤一声:“千渊——”
殷九墨出去把霍泞丢给了金吾卫,返身进来,就见得储君行一人半靠在墙上,一手疲惫地遮住眼睛,低喃唤着“千渊”。心里奇怪,馥千渊怎么先走了?
储君行听到殷九墨脚步声,很快放下手掌,睁开眼又是那个傲视冷漠的天子,咬牙切齿道:“九墨,你去替朕提点提点周征,朕不愿放了千渊出去。让他想办法收回那道奏议。”
殷九墨应了,却是奇怪:“君上不放心馥大人外放自然很好,只是,君上不是也说,那是大将军的遗愿么?”
储君行冷冷一笑:“臣绛的遗愿,朕已经应了。如今,是千渊自己来挑拨的朕,他占了朕的心,难道不该拿他自己来偿?朕就是要,他的心!”
储君行素来是这志在必得的品性,殷九墨熟悉得很。听他这样赌誓,殷九墨也是暗暗放了心,却又怕他再对馥千渊来强的,到时候只怕弄巧成拙,折了馥千渊。便松缓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