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九墨推门出来,冬夜里寒气逼人,却见馥千渊一身单薄的衣衫,正站在风口,任由狂风将他发尾卷在脸上。
殷九墨原本知晓储君行必要找馥千渊麻烦,才刻意叫他避开了半夜才去紫宸殿,倒没想到馥千渊跑到金吾卫来了。
挥退挡在馥千渊面前的衙卫,殷九墨两步上去引馥千渊进门:“进屋里说吧,外头风大。”
馥千渊也不语。殷九墨关了门,却不防一转身,馥千渊整个身子往他怀里扑。情急之下殷九墨想将两手去推开他,等搭到馥千渊腰上,想到自己这一用力定伤了了,那手上的真气便怎么也推不出去。
于是变成了馥千渊两手环着他脖子,而他两手抱着馥千渊腰的姿势。
屋内烛火溶漾,将两人影子投在窗户纸上,外头看了,还当是怎么诡异的一件事。
殷九墨忙随手弹了颗什么东西,将屋里的蜡烛熄灭了。然而光线消去,却突然脸上猛地挨了一巴掌。
等他反应过来,馥千渊身子早已退开,在黑暗中跟殷九墨对面站着,一动不动。
殷九墨能暗中视物,便看见馥千渊倚着墙一手按在胸口,似乎难忍疼痛,微微弯下腰来。
“你身体怎么了?是不是痛?”殷九墨上前一步,想去扶他。
却被他伸出手止住:“你别过来。”顿了顿,像是缓了口气,低哑冰冷道:“我只问你一件事,说完就走。”
“什么事?”
“是储君行派你去查我的家世背景,是不是?你出去近半年,若只是为了水利工程图,完全不需要那么久。殷九墨,你别不承认。”
殷九墨早料到这么一日,垂目道:“是。”
馥千渊半声惨笑:“果真如此。”
殷九墨忙道:“你别误会,君上的本意,是为了讨你欢心。君上其实心里知道上次让秦绎折腾你,做得过了,才想着去你老家,接了你的家人过来。如今又赐了家宅给你,就是为了让你一家团聚,在东陵安家落户。君上说,有家人陪着你,多少能让你过得放心些,这样,你也就能在他身边留久一点。”
馥千渊半靠在墙上,整个人看起来无力得很。压抑般地嘶嘶喘气,却什么话都不说。
殷九墨急道:“这事该怪我。我到了龛刹城,打听了很久,才问到你母家原是那里的商贾,后来迁入中原,只在那里留了一座旧宅子。我原以为没人,却不想宅子里有个老妇,听说我在打听你,就找了过来。她原本是你爹身边侍候的嬷嬷,后来,是你爹送她回去,说是等你及冠,就把你送回去让她照料。如今多少年过去了,你一直都没回去,她以为你出了事,所以才出来问讯——”
“不要再说了。”馥千渊终于出声,声色依然那样冷冽,仿佛已挨过那一阵痛。
他走近来推开殷九墨,自己开了门,游魂一般飘走了。殷九墨在原地愣了一会,想起来什么,连忙跟着出门去找储君行。
兜了一个大圈子,才见到陌望馆外头守着的骆冰。殷九墨走上去,还没问出口,骆冰先摇了摇头,脸色十分凝重。便知储君行也是同样的气不顺中。
殷九墨皱眉:“我去看看君上。”
只管走进门户大开的大殿。
竟见储君行挨着桌脚坐在地上,将姜臣绛留下的一把青铜剑抱在怀里,雕像似的一动不动。
“君上!”殷九墨单膝跪在储君行面前,“属下没用,把这个事情弄砸了。君上要打要骂都行,千万保重龙体。”
储君行目光轻飘飘落在殷九墨身上,微微摇了摇头,“你做得很好。不然,朕到现在都不知道,臣绛他——”
却不知该叫殷九墨怎么接。沉默了一阵,储君行忽然想起什么来,对殷九墨道:“你去叫骆冰准备,明日,明日朕要去碧落郡!朕要去见见臣绛!”
殷九墨见他这样状态,哪里像是个正常无碍的,劝道:“君上莫急,大将军的忌日,还有两个月才到——”
“朕说了朕要去!”储君行倏地站了起来,拔高了声音道:“朕让他一个人孤单了那么久,不过是去看一看他,又有什么不行!”
殷九墨再不敢劝。退下去同骆冰一齐做了准备。
次日天未亮,陪着储君行轻车快马,脚不沾地赶往碧落郡。
天明后百官上朝,左相司马庶拿着储君行手书,只说帝君身体不适前往骊山行宫润养一月,朝中事务皆由他监管。
馥千渊面无表情站在人群中,心里冷冷一笑,一个月,来回碧落郡正好。原来储君行是去拜姜臣绛了。
虽说姜臣绛一生活不值,死不值,如今从储君行的行径来看,倒也还算得他几分真心的。
便是这几分单薄的真心,便能换了姜臣绛那样艰难的一生。这样的买卖是赚是赔,精明如馥千渊,也是算不清的。
想起初见时碧落郡花船上,储君行只不过远远望着他像那个人,便什么都不顾一路追赶上来。
原本他的情动喜怒,都是给姜臣绛的。
有他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