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应邻来到藤壶,正见到储君行那颓丧的模样。然而那颓然只在人后,在方应邻进门之后,储君行又是那个霸气威凛的王者,神色姿态不可侵犯。
储君行见了方应邻,两个大步跨到太医院士面前,抓了方应邻的手臂拖到馥千渊床边,道:“请院士好好看看馥卿,不管多珍稀名贵的药材,只要能让馥卿醒来,院士尽管开。”
口气竟是出奇地恳切,分明是重托。
方应邻来的路上已听白起形容了大致情况,又皆送往太医院的大理寺卿庄彦已无大碍,推测馥千渊或许是吸了过量迷烟导致重度昏迷。
等坐到床边仔仔细细检查了,才觉情况没那么简单。
方应邻本能地一皱眉头。
储君行问:“怎样?可有法子?”
方应邻没有吭声,继续又再看了一遍,才凝重地对储君行道:“馥大人的情况,只怕是假死。”
“假死?”储君行略一沉吟,偏执道:“可有叫醒的法子?”
眼下就算是真死,储君行也一定是问怎么救。方应邻额头也是突突直跳,假死的病症他也只碰到过一次,要是救不过来,就该轮到他真死了。
摸索了半晌,方应邻才道:“假死是因为人突然遭遇到一些自身超出承受能力的伤害,比如重伤或者中毒,肌体做出的封闭反应。依馥大人的情况来看,应该是中了剧毒。”
又是毒!
然而眼下的情况,却是比找到馥千渊身首异处要好上一万倍了。
储君行急问:“什么毒?院士可知怎么解?”
方应邻摇了摇头,将手中试毒的银针举到储君行眼前,一同看那银针已变得焦黑,在烛光下慢慢地竟化作了黑灰色齑粉。“如此剧毒,恕臣见无可见,更逞论解毒。”
储君行脸色瞬间煞白,急得脱了色,强撑着一口气问:“那该当如何?药者不是常说时间万物皆相生相克,既有这样的毒,自然也会有解得了这毒的东西!”
边上白起突然想起什么,从胸前摸出一个小盒子,说道:“我将庄大人送去太医院时,发现庄大人手里死死抓着这个东西。莫非里面有可解毒的法子?”
方应邻赶紧接过来,打开一看,盒子里嵌着三粒碧绿通透的丸子。如今左右也没有别的法子,倒不如试试。便将医用箱打开,摆出了用具说道:“君上稍等,容臣验一验这是何物。”
而后用针刺出了馥千渊一滴血,又从碧绿丸子上刮了少许粉末,拿手指拈了撒在血滴上。果然那血一沾着粉末,便从紫黑中透着幽蓝的颜色转成了正常的鲜红。
方应邻大喜:“快!快将这丸子给馥大人服下去!”
储君行哪里用得着别人侍候,忙不迭扶了馥千渊靠在胸口,接着白起端来的清水,把那三颗灵药给他送服下去。
过得半个时辰,再由方应邻检视一番,确实有所好转了,储君行才稍稍缓下了紧绷的神经。
这才觉两日一夜不得休眠,又是焦心竭虑地担忧,真正是累得不行了。
回头吩咐白起:“白统领必好生看顾庄卿,等他好转些,朕去看看他。”
又对方应邻道:“有劳院士今晚就歇在藤壶偏殿里,若馥卿有什么转圜,还需要院士照拂。”
方应邻道:“这是自然。”
便同白起一起出了大殿。
骆冰早已赶到殿外,只是一时不敢进去打扰。见白起方应邻出来时脸色尚佳,猜测已经是没有什么大碍,就进去大殿看顾。
见储君行已是疲累到了极点,却仍是强行撑着,抓着馥千渊的手不肯放。
骆冰压低声音道:“馥大人该是没大碍了吧?君上也两天一夜都没合眼了,这里奴才看着,君上该回去歇一阵。”
储君行摇了摇头,嗓音喑哑:“不必。我这样搭着他的脉,一有什么变化我就能知道。你既然来了,去叫小厨房做些润养的流食,等千渊醒了,只怕又要喊饿。”
端正地坐在床前圈椅上,背脊挺直两只手肘撑在床沿,手里不松不紧抓着馥千渊手腕,保持这个姿势一动不动。
骆冰在心里叹一口气,领命下去。
如此又过了一夜。
翌日一早方应邻过来,又诊了一遍,馥千渊情况稳定。只是人还不醒,连方应邻心里也是没底。
储君行罢了朝议,只让骆冰去收了百官递交的奏疏,搬回藏书阁。白起将中书令冯缯满门遭屠戮的事情报了储君行。
储君行传命京兆尹和大理寺一同彻查,却知因冯缯是他的人,故而是遭司马庶和里昂趁乱谋害了,虽恨得肚肠翻浪,此时也顾不上那么多。
焦头烂额,当不过如此。
直又过了一夜,储君行已经头重脚轻,铁打的身子也快挨不住,才终于等到馥千渊睁开了眼。
馥千渊直觉自己像是饿着肚子翻了几座山,不停不滞地走了十天半个月,手脚是不是还在身上都不知晓了。又因体力匮乏,全身只剩了眼珠子还能微微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