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不失派马车将馥千渊送到鸿胪寺,亲自送了他回去。又见他身上衣衫单薄,拿出一件白狐狸毛呢子披风送与馥千渊,显得亲热得很。大寒的天应天街上很冷清,霍不失握着手与馥千渊说了会话,才不舍地去了。
馥千渊幽黑的眼瞳衬着颈间雪白的毛,愈发深不可测。
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才推门进了鸿胪寺。
却不想殷九墨站在天井里一株夏合欢树下,笔直如同一柄锋利的剑。
他看到馥千渊,脸上也没什么表情,淡淡说:“馥大人出去了挺久。”
馥千渊眸孔一缩,慢慢走近殷九墨身边,挨得甚近冲殷九墨一笑,道:“原来除了君上,还有个人这样挂念我。九墨,你可是特特到这里来等我来了?”
那笑看在殷九墨眼中,又如上次在梅花岛所见的那般,格外妖异。不知为何竟叫殷九墨心里莫名地一动,有些怕他这样悄无声息贴近。尤其他身上那阵若有若无的香气,有点像是墨香,又有点像是花草香,分明很淡,却比刀锋还要凛冽几分。
这时听馥千渊那句“九墨”,从来就只有储君行这样叫他,却不想在这人口中吐出,竟有种蛊惑的感觉。
殷九墨连忙退开两步,说:“是君上要我来接你。”
馥千渊“哦”了一声,点点头却答非所问:“当年储君行跟姜臣绛纠缠的时候,九墨,你在哪里?在储君行的寝宫外面吗?”
他笑得无辜,却又分明笃定。殷九墨猛地抬起眼睛望进他眸子深处,带了点微不可见的震惊和不可置信。武人的本能是御剑出鞘,然而殷九墨倏然握紧了剑鞘的手却只是停顿了一下,又不着痕迹地松开了。
他转身朝门外走,避开馥千渊的纠缠。“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还有,君上在骊山行宫等你,别让他久等。”
馥千渊却仿佛不知道方才那一瞬自己已在鬼门关外兜了个来回,跟在殷九墨身后慢慢走着,轻声低语道:“你知不知道我在说什么不要紧,储君行听得懂就行了。殷九墨,我不想储君行知道你在这里等了我多久,这样你听得懂吧?”
这话却让殷九墨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冷冷看他:“馥大人,君上能爱你,那是你的幸运。但我提醒你,别把自己想得太重要,论玩花样你绝玩不过君上。到头来自作聪明自讨苦吃,却没一个人会为你心疼。等君上不爱你的时候,就是你将死之时。希望你不要等到那个关头,才知道自己值几斤几两。否则,即使你生了一张大将军的脸,也不免可惜了。”
殷九墨原本是寡言冷静的人,是无论如何都不想对着储君行以外的人说这番警告话语的。然这一刻馥千渊的模样,却叫他陡然失去冷静,人也变得犀利起来。
原本是想警示这个人,却不料馥千渊只是轻悠悠地一笑,竟绕过殷九墨先往门外走去了。他只是问:“如果君上问起,你见到我的时候我在做什么,你该怎么答?”
殷九墨心里暗恼,皱眉不语。
馥千渊又笑着说:“你自然会答,我孤单一人在鸿胪寺等他召见,又寂寥又可怜,没有他,我都快活不下去了。九墨,你不笨,既然知道储君行还爱我,那也没有必要告诉他我外面有的是人,白白让他生气。是不是?”
而后他突然转了个身,呢子披风下摆的白狐狸毛飞扬起来,撞在殷九墨身上。馥千渊眯着眼笑得狡黠,说:“或者,生气的不是储君行,而是你,——殷九墨。”
怎么说都是错。殷九墨已被逼得无路可走,索性冷着脸抓住他手臂拽着往前走,忍无可忍道:“馥千渊,别逼我杀你。”
馥千渊哈哈笑着:“那你不怕储君行杀了你?哦——我明白了,你是想同我生死与共对么?就冲你这份情意,若哪天储君行不爱我了,我可以考虑考虑跟你私奔。怎么样?”
却大有要把这全天下的男人都当成备胎的架势。殷九墨额上青筋突突跳着,看似就要暴怒,手指紧紧拽住后又松开几分,出口话语却已经平静:“你能把对别人的这份心思多用一点在君上身上,君上定会对你加倍地好。能得到君上用心相待,对你来说才比较好吧?”
馥千渊沉默了一下,被殷九墨托着手臂跨上马时,只浅浅一笑道:“这个别人,也包括你在内吗?”
殷九墨一愣,他已经一掌拍在马尾,得得地跑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