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化去了十来天后,晴光正潋滟。天气越冷,阳光越是耀目欲盲。连阴翳厚重的宫殿里头都亮堂起来,教人看着便觉得暖。
储君行拿了宫人呈上的紫貂皮大氅,将馥千渊连人带衣服一同裹在里头。一圈紫色的细毛正好抵在馥千渊颈窝里,愈发衬得那面容淬雪般瓷白。储君行帮他绾好系带,看他眉眼弯弯高兴得很,拧了他鼻尖一把:“先说好,一会儿出去赏梅归赏梅,可不许又受了风寒。不然回头朕关你在殿里三个月,关疯了才准放出来。”
馥千渊身上毒是解清了,却因为那雪夜里让霍青城抱着跪在太医院外头一个多时辰,身体由此受了寒。原本储君行是不让他出门的,馥千渊只说血气已经虚了,再躺着不动就变成了不顺不调,早晚虚死在床上。储君行才准了陪他一同到梅花岛转转。
馥千渊笑说:“关疯了的话,不是应该送去长街么?”
长街即是冷宫。在皇城西北角隔一条街,里头住着后宫失宠的女人。储君行后宫妃嫔并不繁盛,是以住到长街的,自登基以来也不过几人。
储君行听了这话更是高兴,难得馥千渊也有话不设防的时候,让他接了个正着:“你想住长街,可不是想先做朕的妃子?不如免去寺卿职务,今晚就搬到后宫里来吧!你这等姿色比女子有过之,朕不能委屈了你,就封个香妃好了。做得好了,再晋你做皇后。”
馥乃芳香馥郁,香妃这号,正合了馥千渊的名字。当真是把他比了那些靠争夺君主微不可见宠爱过活的后宫女子。储君行还不曾有皇后,这玩笑却是开得大了。
气得馥千渊扭身就往外面走,走到门口又站住,逆着光转过身来,冲储君行笑道:“这个皇后么,我也不是做不得。不过鸿胪寺卿也还是要兼任的,就让我用这两重身份去外邦交游,现身告诉他们,大靖君主是‘寡人有疾’,不仅好色,还专好男色。那我不仅坐实大靖第一有名的鸿胪寺卿,还会是天下第一有名的男皇后。说不定出游外邦,还能为你物色到异域美男,让你后宫充盈无比。喏,以后外邦朝贡,就专献美男好了。君上可钟意?可宠幸得过来?”
储君行迈着长腿走过来,抓了他的手与他一同走出殿外,笑得无比疏朗:“你这张嘴呀!不讨个便宜是绝不肯罢休的。”凑到他耳边低声道:“你去搜罗美男回来,莫非是嫌两人亲热太腻味,想给自己多找些观众?若是这样,也不需那么麻烦,朕四方营里多的是儿郎。”
馥千渊斜着眼睨他一眼,扭开了头再不言语。或许是晴光炽盛,储君行恍然见他脸上臊得一红,竟有涩然之意。这模样原本是储君行最爱的,如今两人亲近得十分自然,竟教储君行心头一动。
只有欢愉无限,谁也没再提初见那时的碰擦,也没再提此次中毒的缘由。好似两人从来这么的好,却不曾有过不快。
走到紫宸殿外头廊门处,撞见庄彦由宫人领着,从走廊另一头过来。
庄彦一见储君行与馥千渊一起,赶紧地刹住脚步,转了个身顺着来路往外头走,只当没见到。
储君行早已看到他,心知他是来回禀李乘风发落结果的。已沉声说道:“庄彦,你来都来了,见了朕也不用躲了。”
庄彦心说我哪里是躲你呀,分明是躲你们俩个。
原是有心避着馥千渊,只因李乘风这个事跟馥千渊有牵扯。庄彦想着鸿胪寺中馥千渊轻笑冷言的样子,心知馥千渊是绝不会同那李乘风有什么不耻私交的,只是馥千渊硬要把自己中毒这事扯上李乘风,分明就是算计着要李乘风的命。
把这出戏演了十足十,既有动机又有情节,更兼博了君上万分不舍,还因此驱逐了太医院院士王典,可把自己的地位抬了好几十分。
馥千渊那日说,储君行在面对失去姜臣绛这方面,比所有人想象的都要脆弱。果然给他料定了。也就掐准了君上最薄弱的软肋,精准地下了一刀。
一刀命中。这朝中风云迭换,看来不远矣。
馥千渊,真乃好一把趁手兵刃。
庄彦心里种种想法交叠,折回去给储君行见礼:“臣见君上要外出,反正这个事不急,臣还是回头再呈吧。”
储君行就抓着馥千渊的手,挥手示意庄彦平身:“朕也不赶着走,你呈吧。”
也就是想看看,馥千渊会有什么反应。
庄彦也不再推脱,道:“李乘风的案子,臣审清楚了。那柄折扇确实是李乘风自制,不过他不承认扇上落毒,也不承认将扇子赠与馥大人。但扇子怎么会在馥大人手上,李乘风又语焉不详,无法交待。臣又传了几个与李乘风相熟的贡生,以及翰林院的人,他们都说李乘风时常说起——”
语气略有暗示地顿了顿,即后面那些言语只怕不中听。
储君行见惯了官员们这样乖张,长眉一轩冷目道:“只管说。”
庄彦便道:“李乘风时常说起馥大人是靠了跟君上睡觉才中的榜,做的大卿。还说馥大人生性淫/荡,贱得还不如娼/妓诸如此类中伤之词。臣猜测李乘风定是嫉妒馥大人位高,才下毒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