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春和秀儿坐在车中,耳听那报童一声声的吆喝,还当是自己听错了,待得车子即将行至报童身边,却益发听得清晰:“卖报,卖报,特大消息,特大消息,容六少爷登报离婚了……”
唬得秀儿面上一变,忙不迭就对司机道:“停车,停车。”这边厢立时从衣兜里掏出些钱来,推开车门叫住报童,“给我来两份报纸。”
报童干脆的答应着,忙上来接过钱去,给了她两份报纸,错眼瞧着车子中还坐了一个人,两只眼珠子滴溜溜乱转,再次朝着车子里瞅了一瞅,慌得秀儿忙将车门关上,驱逐他道:“去,去,小孩子家家,乱看什么。”
便吩咐司机开车。
报童撇一撇嘴,将那两个铜板收在怀中,正待要走,却闻背后有一人道:“小孩,拿份报纸。”报童忙又带上笑,转过身去就要给他拿报纸,一抬起头来却吓得后脑勺一凉,忙低着头道:“九爷好。”
杜九且不理他,命人付钱取了报纸,两只眼睛却一眨不眨的盯着远去的车辆。
就在方才秀儿打开车门的瞬间,他分明见得车中坐着一个女子,正是报纸上所说的李家四小姐。难不成,消息是真的?容家六少爷果然与李家四小姐离婚了,若不然,她怎么会出现在上海?
杜九心下生疑,拿上报纸自回上海大乐园不提。
却说秀儿买过报纸,拿在手中给宛春不是,不给宛春也不是。她虽不大识字,可是宛春的名字她倒认得,见报纸上斗大的李字,想来报童所言不虚。她偷眼打量宛春一回,瞧她容色冷淡,看不出心中到底是何情绪,不觉深为担忧,便晃一晃宛春胳膊道:“或者,是报社造谣也不一定,事情总还会有转机的。”
“什么转机?”宛春轻笑一声,她实在是没有想到,容绍唐会用登报声明的方式同她离婚,如此决绝果断,分明是不留商量的余地。
亏得她此前还以为二人之间已有感情,到头来,却还是她一厢情愿了。
方红英果没有欺哄她,林可如想是到徐州了罢?说到底,他和她才是青梅竹马,自己便是容家六少奶奶又如何呢,终究不是他的意中人。
脸上似有冰凉的液体滑落,宛春忙一伸手将泪滴抹去,望着秀儿手中的报纸道:“将它撕了罢,别让姐姐看见。”
如今光是谭家的事情,就已经够让仲清头疼的了,没必要再让她的事惊扰了仲清。
秀儿有心要留着报纸,无奈又不能不听宛春的话,只好撕去一份,暗里却将另一份报纸偷偷藏在了手袋里。
她们主仆原是高高兴兴出去,回来却个个面如土色,翠枝还当是何家那边有了意外,悄悄将秀儿拉去一旁盘问了几句,秀儿心里正苦于没个主意,便将手袋里的报纸翻出来递给翠枝道:“我到李家的时候已经十多岁了,从前在家也没有钱去学堂,不大识字,你从小跟着二小姐读过几年书,这报纸上写着的东西想来你都能看得明白吧?”
“写的什么,我瞧瞧。”
翠枝好奇得很,接过报纸,即见那报纸的正页印着硕大一行字,道是“容李婚约解体,两家或恐成敌”,她大惊失色,忙细细看去,许久阴沉着一张面孔将报纸攥在了手中,恨恨道:“自来男人就没有一个好东西,谭姑爷是,容姑爷亦是!”
秀儿忙道:“到底上头都说什么了?”
翠枝叹一口气,未曾对她说及报纸的内容,却先问秀儿:“四小姐看过了吗?”
秀儿摇摇头:“四小姐哪里有心情看呢,伤心都还来不及。”
堂堂名门闺秀,让人以登报声明的方式离了婚,搁谁心里都不会好过的。她自来便认为世间上绝没有第二家的小姐比得过她们李家四小姐,无论是容貌还是心地,亦或是学识,宛春都是一等一的出类拔萃,为何这样好的姑娘,容家那位少爷就是不珍惜呢?
再则,离婚毕竟是两个人的事情,他怎可问都不问四小姐一声,说都不说一句,就登报声明去了,这不是让人以为是四小姐不愿意离的婚,才迫使他出此下策么。
秀儿恼于容绍唐行事决绝,却不知容绍唐方面亦恼于李家的不顾情面。
原来就在宛春出发去南京不久,容绍唐和汤从渠白博喜就带兵赶往了徐州,岂料在一个雨夜,竟突遭一队骑兵来袭,若非他们行事警惕,夜夜着人守卫,几乎就让骑兵毁了后勤部队的粮草。原以为骑兵是附近的散兵游勇,待得他们抓住几个人,看清了衣服颜色,又经一番拷打方得知居然是李季元手下的野战军。
容绍唐惊怒之下,只以为季元此举分明是要同容家决裂了,又因骑兵打死打伤了他们几个人马,这一笔账算到最后,终究让他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李家既是不仁,他们容家当然不义,只不过容李之间尚且还夹着一个无辜的女子。纵然当初不愿意娶宛春为妻,可是在容绍唐心里,却从未想过同她和离一事,两个人大不了顶着夫妻的名义虚度此生也没什么要紧。便在他遇到宛儿时,想得也不过是如何叫宛春接纳宛儿的存在,倒没有想过让她“退位让贤”的念头。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