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春遂将在南京酒楼看见东子和沈岸见面的事情说了,又道:“谁都知谭家与李家是姻亲,平素与容家绝无往来,怎地这样两个人会单独见面了呢?且还见得如此神秘。”若非她们那日一时兴起进那间酒楼吃饭,怕是永远都不知道他们私下会面一事的。
她只是凭借直觉倍感起疑,季元却深知这其中定有猫腻。再一推算宛春说的他们私下会面的日期,联想起前后那阵子南北两地发生的事情,略一沉吟,不由将手在膝上一拍,恼声恨道:“谭家竖子不足为谋也!”
宛春一惊,忙道:“姐夫他到底想干什么?”
季元恨道:“他要背叛李家,投靠容家去了。妹妹可能不清楚,去年谭家曾把沿海的驻军都拉回了内陆,那时我和爷爷就曾探讨过他此举意欲何为,亦曾去电问过他,他只说是调整几支队伍回内陆进行演练。我们想他毕竟是我们李家的女婿,没有必要对我们撒谎,倒也并未在意。如今听了你的话,那谭家竖子将沿海驻军拉回内陆,哪里是为了演练,而是向他们容家示好呢。”毕竟上海是李家安插在容家心腹上的一根毒刺,或早或晚,都得刺他一刺,容家憎恶谭汝霖的兵马早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
设若谭汝霖将沿海守军都拉回上海当地,这就无异于是胳膊肘往外拐了。倘或他再与容家达成了结盟,那么上海方面的驻军不但不能成为李家的左膀右臂,反而还会成为一把双刃剑,把李家自己割得遍体鳞伤。
假使这一切都如同他所预料,那么那么仲清的处境,必然是危险极了。
唯有仲清处境危险,谭汝霖才敢铤而走险,甩开李家奔向容家。
季元忙将其中利害告知宛春,宛春心里扑通跳了两跳,对于谭汝霖的为人,她早有所见识。先是李玉君,再是陈芳菲,这等薄情寡耻且见色忘义之人,能对李家忠心才是奇怪呢。只不过,她们就任由他在上海作威作福不成?还有她的二姐仲清,现如今还不知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情形,她来时虽叫秀儿和李桧去上海送了消息,叵耐随军的时候出发太急,也没能给秀儿她们留个口信,万一二姐真有个什么事儿,秀儿可要到哪里找她诉说去?
宛春急得几欲将唇咬破,只恨自己处事不周全,季元拍一拍她的肩,劝慰着她道:“此事非你的错,也是我们李家识人不清,错让二姐姐落到狼窝虎穴里。妹妹放心,我既是知道此事,必不能让谭家欺负到我们李家头上去,我稍后就写一封信送到李家,叫母亲告知姑母一声,往镇守使署探视探视二姐,若二姐有个三长两短,他们谭家就等着给二姐谢罪吧。”
“眼下也只好如此了。”
想来有姑母在上海,谭汝霖就是再兴风作浪,也得收敛几分。至于他和容家的结盟,哼,有她在容家一日,岂会让他们谭家过得安心?
宛春暗里咬牙,重活一世,她对于薄情的男子总是厌恨至极,前番为着仲清和肚子里的孩子考虑,她已经放过了他一马,想不到竟会给仲清留下这么大的后患。且等着她回到南京,头一件事就是找他们谭家算账去。
他们两兄妹只顾着在帐子里说话,不料隔墙有耳,那帐子又分明是个不隔音的,张景侗抱着小志,原是想宛春昨夜温善的好态度,一念兴起,正待要以小志做借口来找宛春说说话,谁知就听到他们兄妹说起谭家投靠容家一事来。
这可真是个了不得的坏消息,那上海能被李家从容家口中夺过来,正是因为上海的镇守使是李家的东床快婿。而今这东床快婿居然另择新榻而卧,不说李家损失一员猛将,单他们张家而言,便已失了一统江山的先机。
张景侗修眉微沉,一双幽暗的眸子中波光冷凝,片刻,方抱着小志循着来时的路,慢慢走了回去。小志自昨夜之后,已经同他十分的亲密,这会子瞧他往回走,不由问道:“张叔叔,我们不是要来找大姐姐的吗?”
张景侗淡淡一笑,抱紧了他道:“我忽然想起还有一件事没做,得赶紧回去。小志听话,先去同哥哥们骑马,回头叔叔再带你去找大姐姐。”话毕,随手就招来一个路过的士兵道,“把孩子带去玩一会儿,待我忙完事情再来找你们。”
士兵敬个军礼,战战兢兢从他怀中接过小志,自去带他往别处玩去。
张景侗理一理被孩子的手脚弄乱的衣襟,一刻也不停留地大步向一个正在拆卸的帐篷走去,一入内便对帐篷里的人道:“你们都先出去吧,这里有我和郭将军就够了。”
三个正忙着拆帐篷的士兵连连点头,退了出去。张景侗便将那一半耷拉下来的帐篷一拉,仍是拉回了原处。
郭奇志瞧他神色不对,举止又是在奇怪得很,不觉在帐篷里的小马扎上坐下来,笑望他一眼道:“少帅今儿是怎么了?怎敢惊动你来给我拆帐篷?”
张景侗不言,亦从旁边拿过一个小马扎,靠近他坐下方道:“郭叔叔,我有件要紧事要同你说。”便将从宛春那边听来的事,一句一句,句句不落的全都告诉了郭奇志。
郭奇志果然也是一惊:“少帅当真听得清楚,谭汝霖背叛李家要投靠容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