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仆两个说着心里话,不觉就走至廊檐下,恰见得一人,裹着长棉布袍子,带一个衣帽周全的小听差,从穿堂里进来。
宛春口里咦了一声,遂站住脚,等着来人近前方道:“你不是那一回给我送生日礼物的顾先生吗?”
来人正是顾纬,见她问话忙也站住了身子,摘帽向她行了一礼,笑道:“四小姐好记性。”
宛春回施一礼,又问他:“你这次来又是为什么事呢?”
顾纬笑了一笑,望着宛春姣好的面容道:“是为寻一颗明珠而来。”
“明珠?”宛春和秀儿都疑惑起来,大老远的从上海跑到旧京,就为了一颗明珠?
“那是什么样的明珠?该不会是,你们送我明珠以后反悔了,想要拿回去?”
宛春的言论着实滑稽得可爱,顾纬笑痕更深,摇摇头道:“不,不,那是我们容家送给四小姐的成人礼,岂有收回的道理?我今日说的明珠,可是你们李家才有的。”
“哦?”宛春偏过头想了想,李家的宝贝诚然多得很,但是珍贵到令容家都登门索取的明珠,她却很少听过。不过,没有听过不见得就代表没有,容家来要,必然是有十足的把握,只是要明珠做什么呢?
她问了顾纬,顾纬笑得意味深长:“上一回四小姐过生日,我们容家送四小姐一颗夜明珠。再过半月,是我们容家六少爷的生日,可不得要你们李家还赠一颗么!”
嘁,小气,送了人家的东西,还想着法子要回去,当初谁稀罕你送呢!宛春暗里腹诽,横竖他来,自有母亲应对,她便同顾纬告一告别,就带着秀儿走开了。
顾纬瞧她比上一回来的时候,出落得更加动人,直叹容国钧真是好眼光,隔得那么远,还能在深闺人海里淘出一颗珍珠来。
他于无人处欣然大悦,带着随从越发坚定地往正房那里见李承续去。
下午时分,余氏果然叫人找了裁缝匠来,给宛春曼之和芳菲三姐妹各做身过冬的衣裳。宛春量罢尺寸,就站在一旁,一面看裁缝匠给芳菲量体裁衣,一面同曼之说着话,便把中午时分遇着顾纬的事告诉了曼之,又问她:“大嫂知道我们家里有什么特别的明珠吗?”
特别的明珠?曼之正拿着衣料比划着自身的尺寸,听言不由笑着道:“你们家里的东西,我何曾了解的清楚?”说毕,将衣料放下,又问宛春,“容家特特跑来要一颗明珠做什么?”
宛春摸着衣料上的毛羽,撇一撇嘴道:“说是要给他们家六少爷做什么生日礼物。大嫂,你说他们容家可笑不可笑,当初给我的生日礼,也不是我们李家去要的,是他们自己巴巴送来的,如今倒又打着他们容家少爷的旗号,来索要回去,还指名道姓就要我们李家的明珠,我们李家又不是生产明珠,实在没有的话,外头随随便便买一颗给他们,难道他们也看得出来产地吗?”
“看得出来的,四妹妹。”
曼之似有所悟,将宛春放在衣料上的手一按,直直盯住她的眼睛道:“他们容家要的明珠,不是一般明珠那样简单,他们要的……是你呀,四妹妹!”
刺拉!
宛春的手指不经意从衣料上划过去,瞪大眼睛几乎不敢置信的望着曼之:“大嫂你说什么?我没有听明白。”
“四妹妹如何会不明白,我们李家可堪称掌上明珠的除了仲清便是你,可是如今仲清早已嫁作人妇,那么,咱们家的明珠可不就剩下你一人?他们容家,自始至终要的,都是你!他们今日来也不是为了明珠,而是替容家的少爷上门求娶你来了!”
“不,不可能!”
宛春摇一摇头,极力的否认曼之的说词:“我们李家同容家几乎没有往来,无缘无故,他们为何要北上求娶我?”
“事上没有无缘无故的事。”曼之握紧了宛春的手,“他们娶你必然是长久计划过的。”若不然,也不会在六月里宛春过生日的时候,特意着人送夜明珠来,专为今日的事情埋下伏笔。
然而宛春还是不大敢信,她挣脱开曼之的手,扭头便往她母亲的院子跑去。
曼之追不上她,站在原地里愣一愣神,方撇下芳菲一人在屋子里,忙也回到凝辉园中,急急叫来杜鹃吩咐她道:“容家要娶李家四小姐,你尽快的把消息告诉母亲和大哥去。”
杜鹃闻言亦是大惊,多嘴问曼之一句:“四小姐不是同咱们家的五爷处朋友的吗?好好地,怎么又要嫁到容家去?”
她不提景侗倒还罢了,提起他来,曼之又不免要多吩咐她两句:“此事极为机要,除了母亲和大哥,你谁都不能说,尤其是景侗那里,更不能让他知道。”
景侗对宛春的心思,路人皆知。设若知道容家的来意,依照他的脾气,定然要大闹一场风波,于李家于张家而言,都将十分的不利。
再则,容李两家的结亲,目前看来只是容家一厢情愿,至于余氏和李承续那里如何想,还需得好生打探一番才是。
曼之留了个心思,觉着晚上还是要到前厅里同余氏一道吃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