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走,余氏紧绷的神情才松弛下来,她看了看呆呆站在灯光下,一直望着门外头的宛春,想了想,才颤颤张开嘴叫了一声:“叔云?”
宛春回头看她,泪水早已落满面颊,她一步一步走到余氏面前,开口喊了一声“母亲”,不及余氏回应,人却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母亲,孩儿回来看你来了!”
“叔云,是我的叔云啊……”
余氏伸出手,缓缓地抚摸着她的发顶头梢眼角,只疑心自己是在梦里,因为唯有再梦里,她才可再见着死去的叔云。
宛春微微地点头,慢慢叩首及地:“母亲恕罪,女儿这一回来是为了不让奸人蒙蔽母亲和姐姐,占着的又是四妹妹的身子,实在不能久留。如今,恶人已除,女儿也见到了母亲和姐姐,此去一别,恐再无相见之日。女儿不奢求其他,只求我们李家上下都平安康健。母亲保重,女儿这就去了。”
“叔云……叔云啊……”余氏禁不住泪盈于眶,她蹲下身子,抱住宛春,一声声叫唤着梦里无数次叫过的名字,她舍不得叔云,可是她知道自己是无法留住她的。手心手背皆是肉,她多么想叔云和宛春都活着,围绕在她身边,齐声的叫她妈妈。
可是,这一辈子她都不能够如愿了。
“妈妈,保重啊!”宛春哭红了眼,抱住余氏的手禁不住慢慢收紧,余氏怀中的温暖让她留恋,也让她欣慰,她终是用这种方式同母亲见面,又同母亲告了别。
余生,就再也无憾了。
经此一夜,宛春不知自己昨晚在余氏怀中是如何睡着的,又是如何到了房里。她醒来的时候,已经天光大亮,晨曦从没有合拢的窗帘缝里漏进来,仿佛洒金线一般,落了满地。
宛春轻轻走近窗前,将帘子猛地拉开,阳光不及躲闪的照进她的眼里,刺目却又轻盈。
从今天起,便是崭新的一天了,属于她和陆建豪的恩怨,终于至此终结。至于,赵家,自然有母亲替她出面。
她的死,宝宝的死,总算沉冤得雪。
夏风轻轻吹进门里,南边儿的七月正是多雨的季节,别看日头高高,保不齐到了午后就会有一场大雨。然而她的心情却依旧雀跃,开了窗纱,探出半边身子,在风里徜徉着。
秀儿进来的时候,冷不丁见到这等情形,骇了一跳,急急就跑过去拉开她道:“四小姐这又是做什么?仔细跌下去。”
她们自宛春醒来后,都似统一口径般,只字不提昨晚发生的事,宛春也只佯装不住。第二日见到母亲和仲清,依旧是那乖乖巧巧秀秀气气的李家四小姐,浑然不见昨日泣血控诉的模样。
余氏得见叔云最后一面,又替她报了仇,此生已经足可宽慰,再见宛春,不由就招招手唤她近前,摩挲着她的面容道:“囡囡,明日跟我去给你姐姐扫一扫墓吧。”
“是,母亲。”
她们选定了一个宜祭扫的日子,余氏在叔云生前没能为她添一件衣服买一件首饰,对于她的身后事不免就铺张了一些。宛春和仲清都知她为叔云的心思,于这件事上都保持了缄默,听凭她母亲大肆操办了一场。
祭扫完回来,又遇着一场闹剧,那陆家人一宿没见陆建豪回去,原以为他在镇守使署住得好好的,谁知一早就接到巡捕房的消息,说是陆建豪杀了人,要拿他法办。陆家一直都指望着陆建豪,陆老太太才刚炫耀过她的儿子升到了部长,眨眼部长变成阶下囚,无论如何她都不敢相信的。她倚老卖老地闯进巡捕房,大肆闹了一通,直呼冤枉。
巡捕房的人虽有霸道蛮横的时候,却也不在老人和女人的身上下功夫,何况这会子又是个老女人,他们直觉头疼,赶不便赶,留着又恐生是非,只好同她言明,人是镇守使那边叫送来的,要讲理也得去找镇守使讲去。
老太太活了大半辈子,什么样的人儿没见过,就是镇守使,也不能无缘无故说杀了她的儿子就杀了她的儿子。未免一人力量不够,她还拉上了女儿陆建群和小儿子陆建鹏。
别看陆建群平时没少与他大哥在她母亲面前闹龃龉,可是到了生死关头,血脉亲情到底深入骨髓,她自然要替陆建豪喊冤,且陆建豪才升了农政部部长,焉能不知是有人在其背后使绊子呢?而且,听听巡捕房说的那些话,什么叫大哥杀了大嫂和女儿?天底下有这种可笑的借口吗,会有人会狠心到杀了自己的老婆和小孩?
纵然她再不喜谢雅娴,也从没有想过要她死啊,大哥好端端地为何要杀她们母女?
她们娘仨赶到枫桥官邸的时候,恰逢着宛春和余氏等去给叔云扫墓,不免扑个空。然而来都来了,走是不可能的了,陆老太太强硬一辈子,唯有这一次为了她的大儿子,她才甘愿低下头颅,跪在枫桥官邸的大门前死活都不愿走了。
她愿意跪着,门房们也没有办法,只好视而不见。
陆建群见她母亲跪下来,自然也不能直挺挺站着,便也在她母亲跟侧跪了下来。陆建鹏情知事情未必就如同他母亲和姐姐说的那般简单,然而他死心里亦是不愿大哥就此被判了死刑,也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