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家。
时值正午,但家里的炊烟却迟迟没有冒起。不懂事的孩子去催,却惹来一通好骂,“成天就知道吃,老娘这点家底全给你吃空了!好事找不上咱,有什么倒霉事就知道来嚎丧了,是前世老娘欠你的还是怎样?”
钱湘君气得顿时眼泪就漫了上来,一把拉起母亲,“这里住不得了!娘,咱们回去吧。”
莫氏却看一眼女儿,岿然不动,“你先看清楚是谁在说话。”
钱湘君一怔,走到窗前往外打量,却不是自家舅母,而是隔壁的表舅母在指桑骂槐。
她脸上一红,知道是自己杯弓蛇影了,低头不语。回来的这些天,舅母虽面上淡淡的,但礼数上并没有亏待她们。自己无端疑心,实在有些不该。
莫氏叹了口气,跟冷静下来的女儿讲道理,“你也知道,这里是外婆家,不可能长住。咱们迟早得回去,回去就有可能听见这些闲言闲语。那时可能比这还不中听,你要是都象现在这般沉不住气,又要躲到哪里去?”
钱湘君沉默了。其实出来这两天,她也渐渐明白过来。哭是一点用也没有的,走的人已经走了,根本无法挽回。除了接受现实,她并没有第二条出路。可就此接受吗?女孩无论从心里还是从面子上,都委实有些拉不下来。
只听隔壁的吵闹声更大了些,是个年轻的女孩的声音。
“这些年,我家拿了多少东西贴用你们?两个表哥成亲时的彩礼,表姐出嫁的嫁妆,还有这屋子,哪里不是用的我们家的钱?这会子我爹病得起不来了,我不过跟你们借点钱抓几副药,个个跟我推三阻四的。那你们有事的时候,怎么跟蚂蟥似的叮着我们家不放?”
莫氏听着一愣,难道这是娟妹的女儿回来了?到窗边一看,果然是钱慧君。清秀的小脸涨得通红,正在指责着舅母一家。
莫氏赶紧拿了钱,就往隔壁而去。说起她来,本名叫做莫秀琴,和钱慧君的母亲莫秀娟原是仳邻而居的同族姐妹。在当地也算是中等人家,莫秀琴略大几岁,先嫁了钱文佐,而后过了几年,莫秀娟便嫁了钱文俊。这姐俩关系不错,从前莫秀娟在世时,时常走动。
但秀娟命薄,当年,莫家叔婶就是因为贪图钱文俊家出的聘礼高,才把女儿嫁给这个文弱女婿。幸好,婚后钱文俊待莫秀娟极好,才让她享了几年的福。
只可惜,莫秀娟在生老二钱扬辉时难产,不幸血崩而逝了。起初,钱文俊因为对妻子的愧疚,对岳家格外照顾。但渐渐的,却把岳父岳母一家惯得胃口极大,好似钱文俊欠了他们似的,一直不断的向他讹钱,弄得钱文俊原本一个好好的小康之家硬是败落下来,举步维艰。
这些事莫秀琴都是知根知底的,所以她极不愿意有麻烦到钱文俊的时候,象上回钱文佐要让人家搭上大侄子去找钱灵犀,她就觉得很是不妥。但当时那种情形,又能怎么办呢?
到底还是麻烦了人家,连钱也没收。事后虽送了份礼物,但莫氏心里还是很不安。现在听到钱慧君回来吵闹,她知道肯定是真遇上困难了,才会来开这个口,所以她立即带着钱袋出来,交到钱慧君的手上。
“慧君,姨娘出门得匆忙,也没带多少钱,这些你先拿去给你爹抓副药吧。要是不够,再来姨娘家拿。”
“我不要!”钱慧君一早就到外婆家来了,可好说歹说了半天,外公外婆硬是装聋作哑,舅舅还躲了出去,这到了日中,舅母开始发难,想要赶她离开。
钱慧君怄了一早上的气,这会子见着谁都没好脸色,把钱袋劈手往莫氏脸上一摔,目光仇恨,“你不要来假惺惺,我知道你们每个人都巴不得看我们家倒霉,看我爹出事,是不是?”
“怎么会?”莫氏给钱慧君弄得老大下不来台,极是尴尬,却又不好跟她一个晚辈见气,还得忍气吞声的解释,“我和你母亲是同族姐妹……”
“所以你们就变着法子来占我家的便宜!”钱慧君此时已经基本失去理智,说话偏激之极,指着外公外婆的正屋怒道,“今儿在这里,我就把话挑明算了。是你们姓莫的见死不救,负了我们家,不是我们钱家对不起你们。从今往后,我们两家就恩断义绝,老死再不相干!”
“慧君……”跟出来的钱湘君还想叫住这个族妹,多说几句,但钱慧君头也不回的走了。
门外,来接大嫂的林氏目瞪口呆,还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只见钱慧君大发脾气的冲出来,把她推得一个趔趄,气势汹汹的走了。
赵庚生手疾眼快,扶了林氏一把,才让她站稳,但他的手一松,便惊动背上还在睡大觉的钱灵犀了,迷迷糊糊睁开眼,傻乎乎的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林氏见人家亲戚都出来了,赶紧把女儿从赵庚生背上接下来,摇晃两下把她摇醒,捧礼物满面赔笑的带两孩子进去,“大嫂,公婆和大哥让我来接你和侄女儿回去了。”
莫氏脸色稍霁,给女儿使了个眼色,钱湘君还有些不好意思,却仍是乖顺的伸手牵过了钱灵犀,“妹妹来了,跟姐姐进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