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盏昏黄的灯火,挽不住眼底无尽的黑暗,漆了透明清釉的沉香木浴桶中,袅娜冒着丝丝热气,秦无色阖眼躺在之中,后脑勺枕着木桶边缘,一头青丝垂地。
一身的酒气被洗涤干净,这氤氲的热气却像是加速了酒精的发酵,让人头脑更昏沉了,她扬着下巴,一手摁着眉心不轻不重的揉着。
除了狂爷,没人能准确拔出压迫她神经的银针,是以苏红琴甚至想亲自来帮她沐浴,她却是不能习惯,几番颇不容易的将她打发走了。
睁眼闭眼,眸底都是一样的漆黑无一丝光亮,热气酒气交织在冗沉的脑袋,浑浑沌沌
大片大片的迷迭香开出紫色的花海,十四年华的少年卧花海寐成眠,搭在眼睑上的睫毛倦长而浓密,白如施了薄薄一层粉黛般的容颜,似病态的柔弱,那唇却红如荼蘼之火。
只觉,美人宛若画中眠。
一笼烟色浮雕纹提花丝质长袍,腰间懒懒束双色捶流苏腰带,纤长皙白的脖颈缀一圈极其矜贵的珠玉璎珞,一眼便可见少年身份不凡,非富则贵。
“又跑哪儿野去了”
少年温润的嗓音传来,淡柔且带着睡意般的惺忪,责备偏又透着几分**溺的纵容,唇角渐渐扬起的弧度一点点晕开那张朦胧到不真实的容颜,似嗔似怨却无奈,喟叹,“只怕你再多待些时间,皇宫都叫你给拆了。”
“嘿嘿那晟裼哥哥就不必担心了,明日我便要随父王回梁城。”那声线软糯清爽,颇有些稚气,无赖般呵呵的笑着。
少年唇角的笑意慢慢凝结,掀开卷翘的睫,是一片泛着浓郁幽蓝碎芒的墨色,他半躺坐起身时,一手徐徐撑着下巴,颈上的宝石璎珞轻微碰撞叮铃作响,伸出一只手,“喏。”
他修如葱玉的手指,比同年纪的少年来得要更为纤长漂亮,那手中执着一只迷迭香编成的头环,十分精巧。
他总是能将一切漂亮的花卉枝叶编成最美的头环,比她在街边看到的还要精美,她却总学不会这费时的手艺,没他那个可怕到惊人的耐性。
她漂亮的凤目亮闪闪的,两只弄得满是泥巴的手先是搓了搓,继而忙不迭的要去接,却被他一拍开,“脏成这样,不洗干净不给。”
她一撇嘴,手在袍子上随意蹭了蹭,恶向胆边生,撩起袍子便欲去抢,他稍一避,笑眯了眼,遽尔自袖下取了丝绢缓缓擦拭她脸上的泥污。
他略微怔神的觑着那张污泥褪却后渐渐展露的脸,又握起她的手悉心的擦拭,低低一笑,“这衣裳是我昨日才送你的罢,可是上好的天丝料子,不待你这么糟蹋的。”
她垂着脑袋瞅了自己一眼,像是将从泥潭里爬出来似的,这料子极好,同他穿的是一样的,不同的是,她的脏脏皱皱的跟梅干菜似的,他却翩跹漂亮得要命,有那么点儿心虚,眼珠子转着低声咕哝,“我哥哥这个”
这一瞬,他已将头环戴在她头上,声线从头顶传来,“色儿回去要乖乖等着我娶你,小脑袋里记得清么”
“是我娶你差不多”她龇牙咧嘴的反驳,他才多大,一副少年老陈模样,这种口吻真当自己是大人了似的,若不是这头环编得比街上贩卖的还漂亮,她也懒得稀罕。
他横她一眼,顾眄流波,那眼神儿好看得让人不行了,眼瞅着他要将头环收回去,她忙抓住他胳膊,“我记得了记得了,给我给我”
“不给。”温润如玉的漂亮少年,噙的笑却是蔫坏蔫坏的,真是有点儿说不出的讨厌。
她如敏捷的猫儿冲少年扑了过去,大咧咧地跪坐在他小腹上将他压制,身下少年,一头青丝散乱了花丛,无意却又已极尽绣人的线条,他的睫毛长长的,似蝶振翅抖动,望向她的眸子,是缱绻如水的幽蓝墨色。
“我的”她耀武扬威地抢过头环宝贝儿似的揣进怀里,扬起下巴,在他身上的她像个战胜的士兵,斜也一眼少年,她晶亮的凤目掠一丝狐疑,少年耳根红得似要滴血太奇怪了。
许久,少年侧过脸隐进迷迭香中,似羞赧,青涩稚气的嗓音宛若清风徐来,“是你的,都是你的,色儿想要的我都给,我的心也给色儿了,莫要忘了”
莫要忘了。
秦无色蓦地一惊,掀开长睫,依旧黑恹恹的一片,浴桶中的水已开始泛凉,神思也愈发清醒起来。
她忘了,不止是忘了,而是当时身为一个自以为小男孩
儿的自己,根本也没把他的玩笑话当一回事儿,何况再见他时,他不也表现得很是生疏么
她总是记不得他是什么性子了,此刻回想,怕是那时的他太没性子了,只有无尽的纵容,突忆起这些以为早就遗忘的部分,已分不清此刻心中什么情绪,总之是一种极其不舒服的晦涩感受。
砰砰。
几声徐徐的叩门声,不等她有所反应,门便被吱呀一声推开了,她不禁蹙眉,就听着苏红琴的声线徘徊在屏风外,“你一个人儿洗真没问题么,你这眼睛”
那脚步穿过房内行至身前后,她的话也生生止住,改为怪声怪气道“还真能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