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佩纶的弹章写得极好,这在当时是有公论的。他曾上《疏陈大员子弟不宜破格保荐折》,称四川总督丁宝桢特膺保荐大学士宝鋆之弟候补道宝森,恐以虚誉邀恩;刑部郎中翁曾桂系翁同龢侄子,京察列入一等,恐为奔竟夤缘口实。军机大臣王文韶在日记中称其“风骨俱佳,可谓朝阳鸣凤,无形之裨益良多也。”而翁同龢,也认为“张侍讲原折甚切实,真讲官也”,这样的评语由被批评的人讲出来,可见其立论及文字的把握都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1882年,云南报销案起,案涉王文韶,御史洪良品、邓承修连续奏劾不能动摇其地位。张佩纶旋上三折,终使王文韶挂冠而去。稗史中说,后来王文韶东山再起,出任直隶总督,“见文卷中有张手笔,自谓愧对”。可见其笔锋之厉,且有理有据不得叫人佩服,李鸿章赞叹道,“你的笔锋,越发进益,将来若是有什么弹章,也和老夫昔日在文正公麾下捉刀一般,只要写上去,必然就会得罪一大片!”
昔日李鸿章在曾国藩麾下,因为代替曾国藩弹劾翁同龢之兄不法一事,和翁同龢结下了世仇,这么多年都是互相老死不相往来的,李鸿章把年少的自己和张佩伦想比,是对张佩伦极高的评价,张佩伦这时候也恢复了从容的表情,“老大人过誉了,学生弹章虽然写的还不错,只是可惜,哎,没什么地方上当差的经验,接下去能够随着老大人去直隶,也不求什么官儿,只要是能够干些实事,增长一些具体的经验,就是最好的了。”
李鸿章把折子塞到了袖子里头,显然他是对这份折子极为满意的,“幼樵你这样说,老夫心里很是安慰啊,在高位,不如在事位,在事位上,若是你能做到这个位置离了你就不成,就算离了你也要时时来请教你,这样当差,才算是成功咯。”
事儿谈的差不多了,一壶上好的祁红也喝的差不多了,张佩伦起身告别,李鸿章亲自送着张佩伦到了花厅门外,张佩伦连忙说不敢当,李鸿章笑道,“你我是世交,无需如此客套,”如此寒暄了一番,李鸿章状若无意的开口问道,“这些日子,可有去李保定的府里做客?”
李保定就是世人对于李鸿藻的称呼,向来都是用某籍贯来代指某一人,李鸿章是保定人,所以称呼他为李保定,李鸿章是合肥人,所以他自己个被称之为李合肥,翁同龢是常熟人,所以称之为翁常熟,“一来兵部的差事不算清闲,昔日在翰林院的老上官和同僚接触的少;二来,保定公的性子刚正,他倒是不太乐意见到我和李慈铭这种,”张佩伦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所谓放荡不羁的人物,故此请见的少了些。”
李鸿章摇摇头,李慈铭也算是名御史,昔日在越南之战中没有直接的军功,但是在后方处置违法的官吏军民,监察整个对法作战的,事后回京嘉奖,之前也到了詹事府主事的位置,可还是因为生性风流,最喜欢寻花问柳,故此风评不佳。他是这样的德性,张佩伦也差不多,李鸿藻为人是迂腐了些,私德却是毫无挑剔的,他自然是看不惯这些翰林出身的异类,何况如今御史台也不算是什么清流盘踞的根据地了,张佩伦是御史出身,可对着洋务的事儿,多少拒绝倒也没有,故此李鸿藻不怎么看中张佩伦,也不太乐意见到张佩伦,这完全是个人情感上的问题,所以李鸿章说道,“此乃小节,李保定又不是读书读坏了的腐儒,怎么会因小节而看轻大事呢?你也不用这样揣度李保定,”他意味深长的对着张佩伦说道,“要时常去走动走动,你到了地方上,就知道朝中的一点点小风声,到了地方上,就会变成狂风暴雨,吹的人都站不住脚,没有人说好话,起码要做到没人会来说你的坏话。”
张佩伦若有所思,“老大人既然这么问,我也不瞒您——这或许也是学生自己个胡乱想的,皇上马上要亲政了,原本保定公应该是最开心,他到底是帝师!可旨意后头又加了一句,皇太后还要训政,故此,皇上这个亲政还不知到底是真的亲政,还是空筒子的亲政,故此保定公那里怕是使不上什么力吧。”
“内外朝,中枢和地方从来都是互为援引的,”李鸿章笑眯眯的说道,“我原本就是翰林院出身的,说起来,李保定还算是我翰林院的后背,只是彼此政见不同,素来少了往来罢了,我倒是有心拜见他,只是如今在京中一切都要小心谨慎,不能太过于张扬,你既然是翰林院出来的,他自然也是你的师傅,去拜见一样也是好了,再者帮着老夫转达一下敬意就是,幼樵啊,”李鸿章显然是十分看重张佩伦,把自己个的为官之道都悉数教导给他,“凡事都是雪中送炭难,锦上添花易,现在若是李保定十分显赫,还需要你去雪中送炭吗?”
张佩伦若有所思的离开了,李鸿章叼着烟斗又开始抽烟,烟斗里上好的青条烟,发出了刺鼻却又馥郁的烟雾,夜色将这里所有的一切都淹没了,不留下任何的痕迹,若不是有心人,根本不会在意到这两人的私谈。
次日李鸿章就不再停留,直接从会馆出发,搭乘火车前往天津,到了天津,先和盛宣怀商议了一番,将自筹军费的事儿敲定,又上了秘折给皇太后,李鸿章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中枢首肯了这件事儿之后,再自己上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