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绪十年正月十八日,总办八省军务钦差大臣左宗棠车架到了广西的南宁府。两广官员自两广总督曾国荃以下尽数到齐,就连福建的官员也已经到了此处,南宁府之外的驿站里头,乌压压一片都是衣冠禽兽,这个词在以前的时候还不算是贬义词,文官身上绣着飞禽的补服,武官是走兽的补服,所以合起来是飞禽走兽,衣冠禽兽指的就是文武官员。
不一会,钦差的仪仗浩浩荡荡的到了,官道之上,净街锣连连鸣响,身后不是以往别的钦差出巡的号牌衙役等前后站着,跟着钦差的是杀气腾腾的湖广团练,分成两列,把一辆硕大的西洋马车夹在军队之中,带队的是一位趾高气昂穿着黄马褂双眼花翎的武官,他一马当先,朝着驿站之内的文武官员喝道,“钦差大臣钧旨,战事紧急,不宜在此时拘泥于礼数,即刻进城!”
左宗棠的车架毫不停留,径直进了城内,到了驻跸的场所,是南宁知府的府衙所在,曾国荃等人赶到府衙的时候,左宗棠已经升座,神色严肃的捻须,看着天花板默认不语,高心夔等官员尽数跪下庭参大礼,“下官叩见钦差大臣,请圣躬安!”
只有一个曾国荃有些犹豫,没想到要跪这位昔日在自己之下的老仇人,左宗棠把脸转了下来,森然盯着曾国荃,曾国荃咬咬牙,也连忙跪下,“下官叩见钦差大臣,请圣躬安!”
左宗棠一时间不说话,过了片刻,才说了一句,“圣躬安!”,左宗棠哈哈一笑,下了大案,亲自扶起了曾国荃,“哈哈,曾老弟,咱们老乡,还何须如此客气,要知道,昔日我们可都是在文正公麾下的,这是做什么,快快起来。”他这时候笑容如春风满脸,扶起了曾国荃,“给总督大人设座!”帐下的云贵总督、湖广总督、四川总督、福建巡抚尽数到齐,这是如今头顶第一等的主官,不能轻易简慢什么。但也只有曾国荃才有位置可坐。
左宗棠转过脸漠然对着地下依旧跪着官员点了点头,“你们也都起来吧。”
等到众人都起身,左宗棠这才慢慢回到了位置上,案上已经准备好了一杯茶,左宗棠煞有其事的喝了一口,“朝廷旨意,委任我为八省军政事总办,负责对法一战,旧日北宁大败,太原陷落,这样的大败,总是要来找几个人杀一杀,免得大家都忘了朝廷的体面,和身上的职责了。”
大堂之上的官员们垂着手仔细细听,许是广西天气炎热,有些人的额头上沁出了汗珠,左宗棠扫视了众人一眼,放下了盖碗,“滇、桂两个抚台摘了帽子,杀了一个偏将,自尽了一个提督,照我的意思,总还不够,不肃军纪,自然无法取得胜利。只是西圣仁慈,许你们戴罪立功,天意如此,我也无法违抗,不得不听,不过,今日我就把话儿放在这里,你们一概都听好了!”
左宗棠复又站了起来,慢慢的走到了人群之中,“以前的事儿,既然出了咱们就先不追究,”慈禧太后原意是要将两广云贵关于造成北宁大败涉事官员一概罢黜或者是下狱问罪,左宗棠深以为不妥,所以在上了一个许他们戴罪立功的折子之后,到了南宁府就先说明此事,“看着接下去的事儿,如果顺顺利利的击退法人,收复北圻,或者取得更大的战果,臂如克复越南全境。那么咱们麻绳提豆腐,以前的事儿,一概不论,反而要加官进爵,大肆封赏。可谁要是坏了西圣这举全国之力要在越南这儿和法国人掰一掰手腕的大好局面,我左宗棠,第一个就放不过他!”
话里的潜台词就是若是这番大战胜了,自然以前什么过错不会再提,但是谁要是耽误了左宗棠想要立下赫赫功业的大好事,左宗棠他自己个凭着不顾及体统,也要先难为了过错的人,左宗棠有这个权力。
众人无人不凛然遵命,曾国荃也站了起来,一起弯腰,“遵命!”
“所以这第一件事儿,就是要严肃军纪,”左宗棠满意的点点头,返身回座,“李慈铭何在!”
“下官在!”
“你既然是巡查各省政纪,今日跟着我一齐来了南宁前线,这个督查军务的事儿,我就交给你了,凡是违令者,一概由你查办!”
李慈铭暗暗叫苦,这是好差事吗?只怕要得罪死人,骄兵悍将,是绝不能由一个御史台出身的文官来定罪的,自己并没有那么的魄力和能力,“我知道你有什么顾虑,不过不要紧,我这里有王牌令箭,四品以下可以先斩后奏,四品以上,革职也是可以的,无需上报,我给你撑腰,谁要是不尊本钦差的命令,即可拿下!”
事已至此,也无法推脱,李慈铭只能是硬着头皮大声应道,“是!”
各省总督巡抚也带了一些团练兵丁来,特别是四川总督丁宝桢,带了两千人最为精锐的西康麻马步骑兵来,这样算一算,大约有了八千人的团练到了此处,左宗棠点点头,“各省总督抚台的心意,老夫都知晓了,登记在案,日后请功!曾国荃听命,这八千人的团练先给你训练教导,各部要协作妥当,决不可有敌忾之心,不和之意。”
曾国荃没想到左宗棠会给自己这样的权柄,除却前线,八千人已经是两广越南边境之地最大的军事实力了,他原本以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