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低沉的声音,这身石青色蟒袍,她怎会一时忘了!?
这分明就是在亭中避雨的那男子,而他竟是当今天子的异母兄长裕亲王!不仅如此,他现在还和皇上在一起……若先前她不是早走一步,岂不是会和他们撞个正着?!
德珍又背过身,倚着假山而靠,手紧压住胸口,心里一阵后怕。
正在这时,玄烨微含讶然的声音突然响起:“这不是你先前还戴着的发簪?”说时步子一停,眼睛从浑身湿透的福英身上掠过,转向走在一旁的宜贵人。
宜贵人笑容只是僵硬了一瞬,随即翩然跃前数步,在玄烨的面前拜下:“臣妾有罪,请皇上责罚!”自责之情溢于言表。
转回身,又看见这一幕的德珍不免暗暗诧异,嚣张跋扈的宜贵人竟会有如此温婉一面。
玄烨抬手,随侧的宫人忙去搀扶宜贵人起身,宜贵人却犹自不起。玄烨只好道:“有罪,也要先告诉朕是何罪,你起来说吧。”
宜贵人哽咽道:“臣妾折坏了御赐之物,那是皇上赐给臣妾的……”说话间她仍未起身,反而越发的俯了下去;哽咽的声音,惋惜的语气,好似不为自身自罚担忧,只是满怀伤心金簪的折损。
玄烨见状不觉一动,亲上前扶起宜贵人,道:“一件赏玩之物,不必太过介怀。就是要治罪,也要朕弄清前因后果才是。”
宜贵人这才起身,狭长的凤目隐现莹莹泪光:“臣妾发簪没戴稳,不想同人一撞簪子就掉了,让地上污水给脏了。”她的声音越说越柔,软吟吟地十分悦耳:“那可是皇上的御赐之物,却让臣妾这般不小心弄坏,臣妾实为有负皇上厚爱。”
一番说辞声情并茂,却教默然立于一旁的福全微微皱眉,不着痕迹的退开半步。
玄烨自幼习武,外表虽似白面书生,其骑射功夫却不下一般的好手,当下就敏锐的察觉福全的疏远,他面上的温柔也随之淡了下来,道:“是谁撞了宜贵人?”虽在问话,眼睛却盯着福英。
见玄烨的面上柔色顿消,宜贵人神色诧异了一瞬,已静静地立在一侧不语。
德珍却因玄烨的问话,心被紧紧地提起,目光担忧的望着福英。
一直低着头的福英,这时忽然直直跪下。
更衣室的掌事太监列众而出,躬身禀道:“回皇上的话。宜小主见外面雨小了,出来走走,谁知被这宫女冒冒失失得给撞了。”顿了顿,朝后瞥了眼福英,旋即又补充道:“宜小主见这宫女是佟妃娘娘的人,就是差点被撞得摔倒了,也没责罚她。不过这宫女到底也是佟妃娘娘身边的人,听了宜小主不责罚的话,仍执意跪地请罪。”
话音落尽,四下一片安静,当时在场的一众人,竟无一人道出事实!
德珍听得胸口一震,双手不自觉的一握——青天白日下,竟然这样堂而皇之的欺瞒圣听!
可这就是皇宫,再真实不过的皇宫!
难怪入宫之前,父亲会那般严厉的告诫她,让她忘记祖母的临终之言,定要平安出宫。也难怪在祖母病逝后,母亲还是无法对祖母心存介怀,仍怨怪祖母加在她身上的枷锁。
如此颠倒是非黑白的地方,父母又怎会放心她待于此?
想起在家中,她听老嬷嬷讲宫中诸事时,总是一通百通,很快地自思出个中道理,母亲却反而更加担忧的看着她。原来最了解她的人,不是她自己,而是疼爱她的母亲……果真于她而言,明白是一回事,接受却又……
不再想下去,德珍强迫自己接受眼前的事实,又心怀担忧的向假山外望去。
就见宜贵人笑看了眼掌事太监,趁着玄烨开口再问之前,欠身道:“皇上,这并怨不得他人,怪只怪臣妾粗心大意。再则就是惩罚,这宫女也担了应负的责任,她这不是也淋了一场雨吗?臣妾恳请皇上原谅这宫女的无心之失。”
一个无关紧要的小宫女,玄烨怎会多费心思,他含笑的赞了一两句宜贵人,吩咐她起来,道:“你也无需再自责,一只金簪而已,朕再命人送你就是。”
宜贵人闻言又一欠身,妩媚一笑:“谢皇上赏赐。”
玄烨颔首,笑看向福全:“朕方才喝了一盏龙井,是用定窑茶瓯沏的,倒是觉得新奇。二皇兄,正好也品一品可觉不同。”说着又觉不可思议的摇头笑笑:“居然还是一个小宫女沏的。”
福全笑应道:“托皇上的福了。”
说话中,一行人再次举步向更衣室走去。
路经全身匍匐在湿地上的福英,谁也没有为她停留半步。
只在走到更衣室门口时,宜贵人对玄烨说了几句,有她身边的小宫女跑回去扶起了跪地的福英。
就这样,一场由宜贵人演得金簪之戏,不过寥寥数语便落下帷幕。
德珍看着空旷的院中,一个激灵回过神,抑下欲上前探福英的冲动,她摒去一切杂思向茶水房跑去,终赶在刘进忠之前到达。
按例一番令她不敢掉以轻心的盘问,刘进忠才敛下目中犀利道:“你俩姐妹倒殊途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