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穆卿卿给陆少游生了个儿子,却在坐月子的时候偶感风寒,不幸撒手而去。弥留之际,她握着陆少游的手道:“少游,是我说话不作数,如今要弃你而去。天打五雷轰,也该落在我身上的。少游,你莫要再做甚鸳鸯了,你要找个好女郎,好好照顾我们的孩子,好好照顾你。你只要,偶尔,偶尔想起我……”
画面再转,只剩陆少游一人背手而立。这时,他站在院中的枇杷树前,孤单而又倔强,如画的背影满是不堪一击的脆弱与坚强,他缓缓闭上眼,陷入了回忆……
那年暖冬,一友人问陆家少游:“此生有何志向?”
少游翩翩而笑,淡然道:“吾父兄皆在朝为官,自以心为形设,奚惆怅而独悲。实在不快活。”沉默片刻,他便再温声而答,仰然而笑道:“少游无大志向,不过暮春三月,与二三友人泛舟湖上,琴瑟共鸣,此生足矣。”
从此,无人知晓,陆家少游,三岁能诗,五岁能文,过目不忘。只晓得他的文章,写的总不如他人的好。
那一日,烛光下,她的影子落在窗棂上。他浅浅一笑,愚笨了一个晚上,逗弄了她一个晚上。穆卿卿不知道,她口里的呆子,在她熟睡时,曾仰头望着她观察了太久太久。而她的表现又太出乎他的意料,在这个礼教繁琐的家里,他头一次,觉得快慰有趣。
那年科举,他自然是作答了,但是他有意越幅,空了一页,故意违反了科举书写的规格。落榜,在他的意料之中,落水也在他的预算之内,他算母亲会心疼他,从此顺了他的意,任他逍遥做个世外人,不再去做那众人争抢,为五斗米折腰的事情。却不想,穆卿卿落落大方地上前来,破了他设好的局。可她人前人后的百变样貌,又让他真真有了兴趣。让他觉得她不是古板无趣的,她是可亲的,也是活泼可爱的。
之后她日日陪他读书,偶尔像个夫子一般训斥他是呆子,她生气的时候双眼亮晶晶,机灵又活泛。他看着欢喜,总是喜欢做愚笨的样子逗她,就一遍遍背不下文章来,急得她跳脚。可纵使这样,他也不愿去考科举,不愿去做官。又一次临考时,他在湖中泡了一个晚上,终于得了重病。他记得那天夜里,卿卿第一次来到了他的卧房。她就那样呆看了他许久,那声“呆子”里,有太多的无奈和伤感。让他的心,也不自觉地跟着疼痛……
后来他的友人告诉他,姑苏城里的几家贵公子见卿卿久未出嫁,上门提亲却都被回绝了。在她隐忍的等待里,陆少游从小坚定的心,终于有了松动,他说:“她若是忍得住此生与一呆子作伴,我便娶她。”
一年又一年,她从未厌弃过他。终于,当所有人都盼他高中,谆谆叮嘱的时候,她却对他说,“若是不行,你就回来。”她还说,就这样无名无分跟他一辈子也是好的。
那一刻,他就知道,他的所有坚持都不再重要,厌恶科举也不再重要,厌恶官场的尔虞我诈也不再重要,不能悠闲地泛舟湖上也不再重要。他不愿再让她受一丝委屈,不愿她因为他被众人笑话,笑话她空等成了老姑娘,笑话她的未婚夫婿是空有好皮囊的烂泥不上墙。
于是,他考中了状元。他,迎娶她入门。他,视她如珍宝。
婚后,他送给了她一台拔步床。那人问:“少游兄,嫂子又如何为难你了?”
他笑,指着床道:“劳烦您给我在这拔步床头刻几个字,要用描金的。”
那人又问:“刻什么?”
他想起她问他要独一无二的礼物时,那娇俏灵动的样子,便温声低笑,想了想说:“少游在这世上,至多也活不过五十年,便刻,爱卿五十年吧……”
再后来,她产后重病不治,弥留之际也想着他,让他不要等她,要他找个人好好过,只要偶尔想想她,那就够了。他泪流满面,如何也不愿答应。她就无力地拖着他的手,始终强撑着最后一口气。终于,他又骗了她,他说:“好,我应了你。”她才闭目,最后,喊了他一声:“呆子……”
然后,他,在她走后孓然一生。他辞官归家,隐与闹市。他好好地养大了他们的孩子,好好地想她。
故事的最后,陆少游缓缓地睁开了眼。他眼底悲苍,眼眶泛红,绝美的脸上却是无泪的。只见他扶着那早已健硕拔高的枇杷树缓声道:“日月相随,她总是在的……”那声音太轻,让人忍不住流下泪来。
顺着一阵清风,镜头游走在姑苏的园林间。画面转向他们曾一起走过的路,看过的风景,依靠过的亭台。耳边传来的,是穆卿卿那银铃般娇俏的笑声。
转眼,画面上出现了涌动的人群,园林里不再幽静,来自五湖四海的游客在园中穿梭。而一个穿着白色吊带裙,拿着苏州地图,脖子上挂着单反的漂亮女孩。此刻正透着雕琢精致的窗,看着留园书房里的古朴摆设,然后她欢喜地拿出素描本,就那样安静地立在墙边画起了画来。
这时,阳光斜斜地倾泻在她美丽的脸上,带着落日的昏黄光辉。而一旁,一名雍容华贵的俊秀男子注视了她许久,就那么静默地停步在她身后,清隽的眉眼始终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