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空气中透着一股子沉闷压抑,卷着暴雨欲来的热浪。
青白的灯笼,在房檐呼呼的吹,大大的祭字,促人正经肃穆。
“啪嗒!”一小滴雨珠,从黑魆魆的天空砸落,形成一个深坑,复又渗入泥地。
宋初玉披上白色孝服,眉目肃然,跟在李嬷嬷身后。
祠堂两旁,摆着长龙般白色燃光的蜡烛,橙色的火焰,似要照亮,逝去人的往生路,引她在忌日,回到曾经眷恋不舍的地方。
最前端显眼的地方,供奉的是宋家历代列祖列宗,绕过一处石壁,其后,才是永宁公主百里凝的排位。
宋初玉的脚步很轻,但还是能清晰传入耳中,只因这死寂沉重的地界,是人世中唯一的清净地,在这里,所有罪责、遗憾、悔恨将无处遁形。
“凝儿,十四年,我悔了十四年,煎熬了十四年,你是否还怨我,还不肯原谅我,如若不然,这十四年,你为何一次也不肯托梦给我……”压抑的恸哭声,低低从石壁后方传来,恍若从地缝中透出,宣泄着小心翼翼的悲伤。
宋初玉停住脚步,李嬷嬷紧张望着她,不知如何是好,里面的人,她自然也知道是谁。
她是知道小姐恨极了那个人的。
只是,她没料到,宋初玉面色无悲无喜,径直转过石壁,她慌忙,紧步跟上。
白色的裙角,落在宋文武低俯的头边,一如它的颜色,没有温度,他敛了面上的悲切,抬起头,瞳孔中映入的,是熟悉又陌生的脸,熟悉是因为容貌,陌生是因为表情。
“凝儿——”然而,还是情不自禁唤出,哪怕明知不是,阴阳两隔,死人又哪可能复生。
红肿的双眼,青色的胡渣,凌乱的发丝,若非知道他的前科,任谁都会以为,这是个悼念亡妻的痴情男人。
“你怎么不去死?”没有温度的话语,从宋初玉口中吐出,就像最简单的寒暄。
宋文武瞪大双眼,他此刻彻底醒悟,眼前的,是他与百里凝的女儿,怒极攻心,他叱道:“玉儿,你在说什么胡话!”
“你不够爱她,或者,你根本就不爱她,不然,你为什么不陪她一起死,黄泉下那么冷,那么孤单,为什么要让她一个人走……”幽幽的语调发出,一道闪电自天际劈落,照在宋初玉质问怨愤的脸上,诡异发寒。
她一步步走近,宛若世间的主宰,冷冷俯视尚跪在蒲团上的男人,柔弱的身姿,竟逼得那七尺大汉齿冷,撑在地面的手,也渐渐瘫软。
李嬷嬷站在一旁,惊恐的捂住嘴,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小姐,让人畏惧发寒,就像地狱来的锁魂使者。
“不爱她,又为什么娶她,你毁了一个善良女人的一生,你用婚姻囚禁了她半生,最后,还残忍夺去了她的命!”
命字破空,像久久盘旋的符咒。
不爱她还娶她……
囚禁了她半生……
夺去了她的命、命、命……
那些被切割的凌冽言语,像削得锋利的匕首,钻入宋文武脑中,便开始一遍遍回放,他看到言语的匕首,将自己的心刺成一个个血窟窿!
宋文武捂住脑袋,疯狂的大叫,人心浅藏的所有阴暗面,此时,像春日被唤醒的嫩芽,疯狂成长,海啸般将人吞没。
宋初玉看着地上癫狂的男人,突而仰天大笑,你看到了吗?你还满意吗?你放心,失去的所有,丢失的所有我都会帮你讨回?没有谁生来,就该肆意被人践踏,哪怕是你深爱的人!
雷鸣轰隆,闪电青紫,似要将天撕破。
几道剑花挽出,伴着寸断飘落的缕缕青丝。
“为什么不杀了我?”宋文武披散着断发,眼神空洞无神。
“杀了你?你是解脱了,我却要永远背上弑父,被朝廷通缉的罪名!何况,你欠的债,凭什么让我帮你结束?”宋初玉似听到什么好玩的笑话,冷笑不停。
宋文武喉结动了动。
“滚——!人活着被你恶心,别死了,还要听你在这大唱苦情痴心!”
宋文武没有动,只是瞪大眼,看着眼前这个强大陌生的女儿,十四年,是他亲手将她越推越远,都是他自己做的孽啊!
滚烫的泪水,再不顾忌,从他眼眶中砸落,他今日才算切切实实明白,什么叫因果报应,可他只是履行了作为一个男人对自己心爱女人的承诺,从未想过,会伤了另一个无辜的女人。
他不是没有心动,不是没有喜欢,她那么美好,就像天空的太阳般明媚,可是,他当时已与素儿私定终身,她的远嫁,全然出乎他的意料,他是恨过她,恨她拆散,哪怕她事后知晓同意他再娶,私心里,他对素儿的责任也远重与她,只因,是他先辜负了素儿,不能让她做自己明媒正娶的妻子。
“老天爷,你为何要如此戏耍我!”一声嘶吼,到最后泣不成声,宋文武像个无助的孩子,全然失去往昔战神的风姿。
“你只当苏氏是你的责任,可她嫁过来,又何尝不是你的责任,苏氏少了你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