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医院,早有急救人员等在那里,车门打开,一大群医护人员都上来,迅速又有条不紊地将囡囡移到了担架床上,郑微年紧跟着下车,程嘉玺把车停到路边,也下了车,跑过去,郑微年抱着侃侃,有点吃力,程嘉玺把侃侃接到怀里来,说:“过得时间不是太久,还是在最佳时期以内的,你不要太急了,事情这样子也不是能够预料的到的,现在急也没有用,我去看,你和侃侃耐心等一等。”
说话间已到心血管科,程嘉玺把侃侃放下来,已经没有多少时间再去安慰这个纵然冷静于平常小孩却也是被吓坏了的小朋友,只是匆匆摸了摸侃侃的头顶,就匆匆跟上了其余的医生。
郑微年望着手术室大门在眼前关上,将囡囡、将程嘉玺都阻隔在那一端,手术室门上的灯亮起,不知怎地她忽然想到大四那年她匆匆赶到这个医院,还是这个手术室,那个时候手术室的灯刚刚熄灭,程嘉玺从缓缓打开的手术室门里走出来,告诉了她那个可怕的消息,一切与今天于此时此刻都是相反的,可是她的心里却感受到了更胜于从前的恐惧。那恐惧,是建立在过往伤口上的新一轮撕扯,郑微年感觉胸口陡然发闷,她伸手支住墙面,慢慢滑坐在走廊的椅子上。
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了,明明本该是一个闲适无忧的寻常周六才对,怎么就变成了一场回忆过去以后的生离死别?她那一刻十分后悔竟然没告诉囡囡,眼前这个挺拔高俊、温文尔雅的帅叔叔就是她想了盼了她整个生命的爸爸,如果囡囡没能......没能挺过来,她还那么小,那么柔软,那么脆弱,万一就没能挺过冰凉锋利的手术刀在她胸口上划过的伤口,没能挺过这一关,那么她就将永永远远不知道她的爸爸是谁了吗?“他们有权知道”,郑微年的脑子里面忽然响起这句话来。她的心钝钝的痛,她透过眼泪去看身边的侃侃,他被吓坏了,眼睛还一眨不眨地盯着手术室的大门看,郑微年知道自己已经不是当年想哭便哭的小姑娘了,她还要去保护别人、安抚别人,她深呼吸一口气,把侃侃拉向她怀里,轻轻拍拍他的背说:“不要怕,爸爸会治好妹妹的。妹妹一醒来就可以看见爸爸了。那个时候。她一定会很开心,一开心,病就全好了。”
侃侃伏在郑微年怀里没有动,半晌轻轻推开郑微年。望着郑微年的眼睛说:“妈妈,你不要为了我们,随便找一个爸爸。”
郑微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她有点不知所措地望着侃侃,侃侃想了想说:“我还是希望,妈妈可以和喜欢的爸爸结婚。”
郑微年抿了抿嘴唇,这个孩子,都在想些什么?她咬了咬牙,最后还是沉默。是她不好,没能给孩子们一个完整正常的家庭,才会让他们对于家庭的概念这样混乱,她想或许是到了下决心的时候了,她转身望向手术室的大门。双手合十捧到额前,闭上眼睛祈祷囡囡能够好好地出来,只要她可以,郑微年心中想,那么她就立即,一点也不拖延,将那些她想知道的事情都告诉她,全全部部。
不知道过了多久,郑微年让累了一天的侃侃趴在她腿上睡着了,她也累,可是一点睡意也没有,只是闭上眼睛在那里等,这种等很有点令人绝望的意味,因为等出来的结果是大喜或大悲的两个极端,但人的思维总是一厢情愿地往那个不好的方向想。也不知这个姿势维持了多久,郑微年只觉得双腿都被侃侃枕得发麻了,这个时候她听见有脚步声传来,她睁开眼,看见程拥军、夏云华和李芸安一起从走廊那一端快步走过来,她深呼吸一口气,天知道现在这个时候她是一点也没有力气来和这一家子斗智斗勇了,可是事与愿违,尖锐的高跟鞋声在她面前停下来,郑微年闭了闭眼睛抬起头来,迎上夏云华的目光。
夏云华冷哼一声:“果然还是贴上来了,还带着孩子,也不怕被人说下作。”
郑微年压低声音说:“不好意思,可以麻烦你轻声一点吗?小朋友在睡觉。”
夏云华冷笑:“你别想端架子来教训我,你给我们家阿玺惹得麻烦已经够多了,是因为自己的孩子病了才回来找阿玺的吧?行,阿玺心好,给你的孩子做手术,这下你可满意了吧?却还要在这里要求这么多让人小声,对于你这种人有什么好小声的?”
郑微年吸了一口气,稳了稳脾气说:“不是因为我吧?阿姨您根本就不懂,这个年龄的孩子有多么需要睡眠,五六岁的小孩子,玩了一天累了,又受到惊吓,好不容易可以睡一会儿,作为母亲我自然是要让他安安稳稳地睡一会儿的。”
夏云华一时语塞,郑微年话里带刺,不是在讽刺她在程嘉玺这个年龄的时候没有在身边照顾所以不知道吗?夏云华的表情霎时变得难看起来,郑微年低下头去看侃侃的睡脸,不再去和这个妇人计较,李芸安却在旁边插上了一句:“做完手术以后,就不要再出现在阿玺身边了吧,你已经造成很多混乱了。”
郑微年忽然就来气了,怎么一回事儿?明明原本他们两个好好的,六年前如此,六年后依然如此,可是偏偏有那么多人夹杂进来,还个个冠冕堂皇地找出一堆理由让她成为了那个犯下错误的人。引起混乱的人难道不该是他们吗?